0008、融融的夜色中互訴衷腸
二十里地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六輛馬車停在了廟前。斛律婉蓉在顛顛頗頗中睡了一路,看她安祥的面容秦江月心中大喜。幾日來壓在他心頭的巨石終於落了地。他希望的的結局就是這樣:斛律婉蓉在恢復記憶的過程中知道她的親人全部遇害,斛律府已成廢墟。
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遭不了的罪。斛律婉蓉在巨大的打擊面前選擇了堅韌選擇了知難而進。也許她的血液中遺傳著斛律家族強大的基因:勇敢、善戰。
所以,她挺過來了。
木頭搬完時天已大黑,坐在餐桌上大家看到剛剛到來的廚子為他們準備的豐富晚餐都十分高興。
新來的廚子手腳麻利一邊端碗送筷,還一邊道著歉:「不好意思,老母生病晚來了一天,望兄弟們見諒。」
「哪裡?哪裡?」肖鋼客氣向廚子擺了擺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免不了的!」
新來的廚子名叫陳忠鶴是肖鋼的老鄉,菜炒得不錯,所以他將陳忠鶴介紹給秦府。如今靜雲寺缺一個做飯的,秦夫人就將他派來了。
午餐吃得飽又喝了酒,晚飯沒吃多少一伙人就散了。肖鋼與梁君還有五名車夫均回到西廂房歇息去了,秦江月隨斛律婉蓉來到佛堂的偏廈。
斛律婉蓉的精神尚好,雖然眼睛還紅腫著面上還有憂傷,但顯得很淡然。
「你知道了一切?」秦江月故作輕鬆地問。
「唉,知道了。」斛律婉蓉掩飾不住內心的悲傷,淚水還是流了下來。橫立刀行的張掌柜勸誡她的話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中,她沒有大放悲聲。她知道五名車夫離她不遠,她哀怨的哭聲傳到他們的耳中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她是知道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為了安慰斛律婉蓉,秦江月將斛律婉蓉的遭遇說成是宿命,「你生在斛律家是命運的安排,你既是斛律家的人就得與斛律家一起沉浮。」
秦江月的話很貼心,只有這樣的話才能安慰遭遇災難的人。災難來臨時災難中的人是無法抗爭的,聽天由命是他們的選擇。這個時候的斛律婉蓉最需要的就是秦江月的這番中肯之詞。親人在一瞬間死亡,這個創傷實在是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扛得過去的。也許斛律婉蓉從小受到祖父與父親的熏陶見慣了生與死,她的堅強超出一般的女人。
「生老病死,榮辱富貴是命中注定的,可我怎麼也不明白父親戰功赫赫,清正廉潔怎麼會有這樣的下場?」斛律婉蓉總算說出了心裡話,「父親回來催軍餉,正好趕上殺戮,難道要軍餉要錯了嗎?」
「我分析的不一定對,僅供小姐參考。」秦江月言語輕和,似在與斛律婉蓉探討。「若沒有皇命,誰敢殺一個大將軍?『功高蓋主』這個詞小姐不會不知道。肯定皇帝起了疑心,懷疑你父親要謀反。現在滿京城的人都在說斛律光要謀反他因此被滅了九族……」
「謀反?有證據嗎?」斛律婉蓉義憤填膺,「什麼證據都沒有,就殺人?」
「皇帝要想殺誰,無須證據,隨便揀兩條就夠了。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古已有之,這就是皇權。」秦江月想化解斛律婉蓉心中的悲傷,耐心地向她講訴歷史上的典故。「『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三國時的司馬懿深諳此道。司馬懿明明知道諸葛亮所在的西城是沒有多少兵的,諸葛亮不過是玩空城計騙他,司馬懿也知道他的十五萬大軍完全可以打敗諸葛亮,但他沒打。他核計的是他若打敗諸葛亮他的死期也就不遠了。他知道他活在世上的任務就是打諸葛亮,如果諸葛亮死了,曹丕還讓他活嗎?所以,他放了諸葛亮一馬。
聽秦江月這麼一講斛律婉蓉不覺一愣,問道,「司馬懿當時已看穿了諸葛亮的西城沒有兵?」
「看穿了,他就是不打,他若打了,他離死也就不遠了。」
「啊……有這個說法!」斛律婉蓉十分感嘆,司馬懿真狡猾!」
「你父親不是司馬懿,他忠心耿耿,不留半點私心,將宇文邕徹底打回老家去。皇帝以為天下太平了,萬事如意了,他不再需要你父親了。再加上這個期間有人忌妒你父親的英名和才幹,行誣陷之能事,昏君與奸臣馬上聯手將你父害死……」
「我總算明白我父因何而死……」斛律婉蓉潸然淚下,「幸虧二哥指破迷津,讓我明白此事。」
「我說這些就是讓你警醒,你一定要為你父平冤。」秦江月十分激動也十分懇切,「你若消頹萎靡定負蒼天!你是斛律家的後代,肩負報仇雪恨之重任。即便天下人還不知斛律家尚有一人生存,他們也在渴盼有人會為斛律光大將軍復仇。而你,正是為斛律光大將軍復仇的那個人。」
聽聞此話斛律婉蓉感動不已,天下人皆如此,斛律家的女兒更有義不容辭之責任。她咬著牙道:「我要為我的父親報仇!如若不報,如同此裟。」說完,斛律婉蓉「嗖」地抽出防身寶劍將自己百納衣的下擺削去一塊。
「斛律小姐如此剛烈,二哥佩服有加。二哥此生願為斛律小姐復仇效犬馬之勞!」說完,秦江月也用隨身攜帶之劍削掉自己大袍的一角。
「二哥當朝宰相之子,前程遠大,官運亨通,不要為小妹之事影響未竟之業。」
秦江月滿含熱淚,激動地說:「二哥不為小妹,二哥為斛律光大將軍。二哥一定要為斛律光大將軍昭雪平冤!」
此情此景斛律婉蓉萬分感動,在她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有秦江月這樣的義士在身旁實在是一件幸事,她激動地撲到秦江月的懷中,哽咽道:「小妹此生無所求,只求二哥助小妹一臂之力完成復仇大計。」
「小妹放心,斛律光大將軍的仇不報,秦江月不做官不娶妻!」
「啊……」秦江月如此義氣,如此胸懷令斛律婉蓉感嘆不已,但她不能忍受秦江月如此付出,仇是要報的,但不能影響恩人的前程呀!「二哥大可不必,助小妹一臂之力並不影響你做官娶妻。二哥只要將小妹之事稍加留意小妹就心滿意足了。」
這時,秦江月從內襟里掏出那塊綉著梅花的手絹將它放在桌上,親切地說:「事實上我是不想將這個手絹還給你的,我想作永久的紀念。但今日為表白我的心跡我願血灑紅梅。」說完,他用手中劍將左手的食指割破,讓食指的血滴落在手絹上,「我發誓:『我一定要為斛律光大將軍報仇!』」
「我的手絹在你手上?」斛律婉蓉吃了一驚,她的梅花手絹丟了很長時間,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知道丟在何處。這塊精心綉制的手絹是準備送給心上人的,沒想到這塊手絹竟落在秦江月的手上,這是神的有意安排嗎?
秦江月將帶有他血跡的手帕交還給斛律婉蓉:「小妹一定要監督我,這個手絹就是我的軍令狀,我要為斛律光大將軍討一個公道!」
斛律婉蓉激動得只想哭,只想掉淚,她覺得秦江月為自己的付出已經很多她於心不忍。哭一了會兒,她說道:「有二哥這樣大仁大義之人的相助,小妹此生足矣,二哥上有高堂不必捨棄所有……」
「小妹有所不知,二哥第一次見到小妹,就發過誓,今生非小妹不娶。上元日你讓二哥看到了世上最清純最亮潔的絕世美人,二哥就下定決心非小妹不娶。我相信命運,相信你我能在上元日相遇,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機會,我要抓住這個機會,否則,我辜負了上天。」
「二哥,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斛律婉蓉既感慨又悲傷,「你我雖在上元日有過一面之交,可我並沒有將你放在心上,我甚至將你遺忘。你傾心的是那時的我,那時的我沒有被劍刺傷也沒有被火燒過,如今,我已不是貴族小姐是一個落魄之人,你若娶我豈不壞了秦大人的一世英名毀壞了你的遠大前程?」
「小妹不要說此話,二哥心意已決,你我同舟共濟,既要報仇雪恨,又要為國擔憂。二哥願等到小妹復仇之日。」
說完此話,秦江月伏地不起。
斛律婉蓉淚如雨下,她急忙扶起秦江月:「二哥如此,不怕有人看到嗎?堂堂宰相之子為何跪求一個禿和尚?」
秦江月起身拭淚,他對自己愛上一個落魄的小姐深感痛心。不是他嫌棄斛律婉蓉如今的身世,而是老天與他開了一個大玩笑。如果沒有這場災難,他何至於此?何至於在一個快要坍塌的破廟裡向一個落魄的和尚求婚?他滿腹經綸,有知有識,相貌堂堂,明媒正娶斛律家的小姐有何不可?他自信他能將斛律婉蓉娶到手。可,「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命運就這樣安排了他們,讓他們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也罷!望小姐與痴獃的二哥共勉,為那個輝煌且艱難的目標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