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狂想曲 第七十四章 記憶
熟悉的夜色，熟悉的「咚咚」聲。
不過這次他們一路開車，沒有下車，只能透過車廂與前座中間夾板上的窗戶來看那狹小的夜色。
夜色……夜色……
要不了多久就不是夜色了吧。
李睿閉著眼冥想著，他剛才好像忘了一件事——科研所的事。
他忘了跟軍官說科研所的情況，忘了讓人去營救他們，為什麼會忘呢？
頭痛突然劇烈地襲擊了過來，像腦子中有隻蟲在橫衝直撞，撕咬著他的腦子，疼痛卻又不鑽心，只在腦部翻湧，這種疼痛不能讓人痛昏過去，每次刺激都會讓大腦更清醒，清醒中疼痛，類似醒著醉，他覺得這絕對能入選古代的酷刑。
手不由自主地捂在了腦門上，他坐著彎下了腰，因疼痛有些扭曲的表情沒有讓別人看到。
為什麼自己會沒有說出這件事呢？
越想越頭痛，就像是有一把重鎚在連續的擊打自己的腦門，腦子簡直要被錘成醬沫，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頭顱內有液體在流動，汩汩的聲音直接在腦內響起，耳朵也愈發難受。
不敢再繼續想，戛然而止，李睿沒有把這個問題切除，只不過把它藏在了腦中最陰暗卻顯眼的地方，平常不會去想起它，但是等做完自己眼前的大事，不管是什麼結果，李睿都必須要一探究竟，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說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封印，還是因為……自己變了？
疼痛漸漸平息了下來，那種液體的流感也消失不見，李睿這才能緩緩抬頭，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恐怕剛才他就已經在地上打滾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
老王看到了他頭上的虛汗還有不好的表情，開口問道。
「沒事，老毛病了，有點頭疼，現在好了。」
老毛病？當然不是，他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跟別人說。
老王點了點頭，繼續閉目養神，猶如老僧入定，車子的顛簸看起來對他沒有一點影響。
李睿佩服的不得了，這路況本來應該是挺好的，都2100年了，交通只會越來越便利，不會落後，主要就是時不時的咚咚聲，還有地上不知道有些什麼東西，一會兒就會讓車子顛一下，他被這搖搖晃晃的車子搞的胃裡一陣翻滾，都快吐了，老王還跟沒事人一樣，不佩服不行。
不愧是軍人！
要是老王肯定還要加一句——不愧是軍人中的大佬！
「咚咚咚咚咚！」
一陣連續的撞擊聲把老王吵醒了，他趴到窗戶處往前看著：「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啊王頭，前面光油油的，平坦的很，我聽著聲音像是從上面傳來的啊……」司機頭也不回地說道。
老王眉頭一皺，劍眉一低，上面有東西？
聽這聲音……不像是來拜訪的。
突然咚咚聲停了下來，車內的人兩兩相視，這是走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咚咚聲又變得更劇烈了起來，把他們都嚇了一跳，力度大的彷彿要把車子給打穿了。
「別管！」老王鎮定道。
他們的裝甲車防禦力很強，穿甲彈都打不透，如果上面那東西能打穿，那殺他們自然不在話下，如果打不穿，那自然不用管它，護送李睿才是第一任務。
於是眾人只能繼續忍受著這咚咚的打擊聲，李睿發現老王的閉目養神也不好使了，眉頭不自覺的皺著，每當打擊聲來臨，老王的眉毛就會挑一次，估計他自己都沒發現，李睿倒是覺得很好玩，一直傻呵呵地看著。
「他媽的！」
打擊聲又來，老王站起來一吼，手握成拳頭往上面錘了幾拳，打擊聲猛的一停。
「哼，害怕了吧。」
他又坐了下去，臉色稍有得意之色。
「咚咚咚！」
這可能就是對老王的無能反抗最好的還擊了，他嘴角抽抽，額頭有青筋凸起，旁邊的士兵連忙安慰他，說第一任務更重要，他這才忍了下去。
一路總算沒有太無聊，有打擊聲相伴，中途有個天才覺得這打擊還挺有節奏的，在車裡唱了起來，還有天才在一旁伴舞，大家突然覺得打擊聲也不煩人了，越聽越帶感。
「yoyoyoyo
牽著我的手，走過這條路。
無論風吹雨打黑夜白晝都有我在守護。
變異怪獸什麼東西給它們建好墳墓。
艾瑞巴蒂舉起你們的手讓我們來歡呼！」
天才左手拿著槍當話筒，伴著打擊聲擺動著右手，其他人都是情不自禁的跟著晃，感覺精神也變好了，體力也變充沛了，恨不得跳上三天三夜。
不知道是不是車頂的東西感受到了他們的氣氛，又停了下來，好久都沒再繼續擊打，眾人難免有些意興闌珊，怎麼說不敲就不敲了。
由於現世紀的磁懸浮交通系統，並沒有耗費太長的時間趕路，路上除了那剛上路沒多久出現的擊打聲就再沒別的狀況了，等他們到達首都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太陽剛剛完全升起，掛在東方指引著他們的方向。
首都並不是很混亂，因為首都是有很強大的兵力的，別的無論哪個城市都有可能淪落，但是首都絕對是最後一個。
軍隊在公路外維持著秩序，他們的車上本來或許有東西，現在也已經毫無蹤影，老王下車跟攔路的士兵聊了會兒，士兵就讓行了，還給老王豎了個大拇指，神情希翼。
人人都想早點結束這混亂的時光吧……
那就讓我來吧。
裝甲車一路暢行無阻的行到了科研所，這個時候他們是打開了後車門的，往外面看著，時不時有一隊人抬著屍體走過，車內的氣氛再次黯然了起來，李睿也垂著眼皮，肩上的責任更重了些。
會結束嗎……
李睿也明白，他能做的只是恢復通訊，而且他們的城市裡面自然沒有很多動物，所以第一時間受到的攻擊其實是最小的，那些山林里的動物還沒有出現，一旦它們進攻人類的城市……
只靠軍隊恐怕也是難以阻擋的。
但是人類永不言棄！
國家的人才當然不會少，有我能恢復通訊，自然也有人能知曉這些怪物的變異原因；有人能研發更強大的武器；有人能帶領他們在這奈何橋上殺出一條往回的路！
李睿站起身下了車，老王下的比他早，跟外面的人聊了一會兒，對方已經知曉了他們的來意，神情都是激動，透過他們的臉龐能看到深深的疲憊，全國各地的軍人都一樣吧，為了這場事件操碎了心。
他下車后立刻就有士兵走了過來，讓李睿跟著走，李睿對著老王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這裡的科研所比他家鄉那座不知道高級了多少倍，有好幾座錯落的建築，任何一座都比家鄉的那座要大，外表也更具科技感，李睿甚至在裡面看到了好幾座不規則的建築，有如「F」形的，有如「O」形的，這才幾年沒過來，怎麼就……改頭換面了？
以前李睿在首都上大學，這裡的科研所他也來過，不過這次過來后發現與之前見的截然不同了，那字母形的建築他見都沒見過，此刻雙眼有些瞪大，跟鄉巴佬進城似的。
「老兄，我說這裡翻過新嗎？」他扭頭問向旁邊的士兵。
他點了點頭道：「是的，翻新的大概有十年了。」
十年！！
李睿突然懵了，這兩個字猶如魔音，在他身體里回蕩，把整個人都震呆了。
他是七年前畢業的，同樣的地理位置，絕對沒有這樣的建築。
「你確定是十年！？」
士兵有些奇怪他的語氣：「是啊，整個首都的人大部分都知道，當時都上電視了，我騙你幹嘛。」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李睿記憶里絕對沒有相關記憶，他從頭到尾搜索了整個腦海，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這些事。
血液突然有些冷了起來，他渾身上下一個激靈，感覺身體跟要凍起來似的，想動動身體卻發現很僵硬，走在前面的士兵也停了下來看著他。
「怎麼了？」
「……」
「沒事。」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道。
腳步艱難的被提起，肌肉間的生澀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你的記憶有問題。
當一個人的記憶出現了問題，那就會隨之而增生許多新的問題，不能相信自己的記憶。
他不能確定他的實驗是否正確，不能確定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不能確定周圍的人是不是他熟悉的人，不能確定手中的食物是食物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不能確定一是一還是二，不能確定好多好多東西。
他是個科學家，最重要東西之一的就是自己的大腦，那是他儲存知識的地方。
可是如果記憶錯亂了，自己沒有完成實驗，他該如何面對周圍人期盼的目光？如何面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如何面對沒有軍力守護，不在自己視野中的其他城市的水深火熱？
不敢去想，這也是拖慢他腳步的直接原因。
就算你們能原諒我，我能原諒我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