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往事並不如煙

可就是這樣的忍氣吞聲、小心翼翼，還是換不來后媽的歡心。她記得很清楚，在後媽生了弟弟后的半年，有一天，她在掃地的時候，忽然聽見后媽對她爸說，「還要養到什麼時候，馬上就到上學的年紀了。這又要花多少錢呀？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把她盤大，你讓我們小寶喝西北風呀？」后媽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很大，完全沒有避開她的意思。可能就當她是抹布一般微小的存在吧，根本不會考慮到她幼小的心靈，聽到這樣的話會有怎樣的反應。事實上，她當時也確實沒有多想什麼。

她爸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麼，悶聲悶氣地道，「我知道了。」那個時候，她掃地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第一次，她對命運，感覺到了恐慌。也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助。天知道，她不想走呀，不想離開這個家。哪怕后媽對她再不好。但至少還有奶奶，還有爸爸，親人在，家就在。而那個時候，她對她那個未知的媽，還沒有划入家人的範疇。

隔不了幾天，她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她做完活，出了一身臭汗，可是因為太累了，澡也沒有洗，早早就上了床。她和奶奶睡一間屋，不過她奶奶喜歡看電視，一向睡得比較晚。那天晚上，屋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就在她眼睛打架的當兒，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爸走到床頭，對她說道，「妞，跟你說個事。你媽一直想要回你。你還是跟著你媽吧。爸爸窮，養不起你了。你也看到了，現在我們家，又有了一個弟弟。爸爸要養你，又要養弟弟，還要養你奶奶。你阿姨工資也不高。爸爸身上的擔子有點重，你也大了，也應該替爸爸分憂了。」

這就是她的父親，一個干著缺德事，卻能說出漂亮話的人，把你賣了你還要幫他數錢的那號人。可她當時也真是傻，她那250的腦袋瓜，是真感覺她爸不容易吧。居然很義氣的點頭，「好的，爸爸，我這就回媽媽身邊去。雖然，我不喜歡她，可是爸爸，我愛你，我會聽你的話，……！你要記得，以後來看我，來接我哈。」

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是哭了的吧。一是確實捨不得她爸，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父親並沒有如嘴上所說的，表現出來有多愛她。但長久的相處，她對他有一種天然的依戀和親近。這種感情，對母親羅秀芳是沒有的。二是，她被自己感動了。小小年紀，能幫自己的父親減輕負擔，不讓父親為難。她心底其實還是知道的吧。她爸窮不窮，她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后媽容不下她。夾在後媽和她之間的父親，也很難處吧。所以，當時她義氣了一把。很快答應了她爸，回到她媽的身邊。現在想想，她爸話說得那麼順溜，可能從來就沒有為她的去留糾結過吧。又哪有什麼難處呢？

那時的她是多麼孝順，又自以為是的善解人意。她只想討好她父親，好讓他哪天想起她，又把她接回去。而事實是，她父親把她送到她媽的身邊后，從來沒有來看過她。甚至，生活費都沒有給過一分。

包括他所說的什麼養不起她的話，後來都被證實是謊言。那都是她十四、五歲的事了。當時她在讀高中，高中學校沒在老城區了，而在高樓大廈林立、高檔小區遍布的新區。有一次，學校搞運動會，沒有上課。她運動細胞本來就不高，也沒什麼可參加比賽的項目，就叫了同桌兼從小到大的玩伴宋遠帆一起，到校外溜達。

他們走到新區的一處熱鬧繁華的小吃街。各點了一杯奶茶坐在街邊閑聊時。看到了面帶笑容的一家三口，手牽著手，穿著時新的衣服，從她身邊慢慢走過。那兩個面孔熟悉的大人，就象不認識她一樣。不知道是真沒有認出她來，還是刻意裝出來的漠視。而那個她曾經抱過的軟軟的小嬰兒，已經長大了，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被寵著長大的。\0

從她身邊走過時，眼都不眨一下。她離開的時候，他還小吧，他不認識她是正常的。而那兩個大人，牽著她的異母弟弟，三人說說笑笑過了斑馬線，進了街對面的一個高檔小區。她記住了那個小區的名字，書香名苑。新區的房子本來就貴，在學校周邊的房子，更不便宜。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爸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窮。那麼他以前說過的很多話，其實都是謊話吧。

然而，那又怎麼樣，她仍然不待見她媽。雖然她媽經常會特意做點好吃的菜給她吃。經常給她買衣服。但那些簡單素凈的衣服，她都看不上眼。最重要，她感覺她媽不愛她，經常打她、罵她。現在想來，她媽不是不愛她，而是為她好，在嚴格地管教她。

從小，她在奶奶和父親身邊長大，學了很多不良的習慣。比如不愛乾淨，經常不洗臉、不洗腳就睡了；比如好吃，看到哪家在做好吃的，總是跑到別人家門口去東張西望的。有時，周圍領居看不過眼了，多半會給她點吃的。可是，背後也會說她沒家教。為了這，沒少挨她媽打。後來慢慢才把這個習慣改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貪小便宜，偶爾還要偷家裡的錢，偷偷去買零食吃。這些都讓她媽看不習慣。不想娃娃就這麼毀掉了，經常出手教訓她，偶爾出手可能是重了點。但這些，都讓她記恨上她媽。

現在想來，她是缺一根筋吧。所以，從小到大，分不清楚好壞黑白，看不清楚事實真相。才會被她爸帶偏了，差點帶到陰溝里去了。她慶幸，幸好後來義氣了一盤，回到她媽的身邊。如果跟著她那個自私自利、不靠譜的爹，會長成個什麼樣子的人呢，真是不可想象。

可是，就算她現在知道這些，又怎麼樣？她的人生已經滑向上深淵。從她那次，看到她爸一家三口，住在新區的高檔小區后，她就更加叛逆了。她感覺全天下人都不愛她。從她的奶奶到她爸，從外婆到她的媽媽。何況，她媽還那麼窮，連新區那些寬大洋盤的樓房也買不起。只能住在破破爛爛的老城區。每天灰頭土面的，稀飯饅頭配鹹菜。她也夠倒霉，跟了一個清貧的媽。什麼大房子、漂亮的衣服、閃亮的包包、五顏六色的化妝品、又酷又炫的高檔手機，什麼出國、留學，這些都不屬於她。她再努力有什麼用，人生已經輸在起跑線。

原本，她讀初中的時候，成績還可以。基本能在班上排到中上的水平。可是，受到打擊后，她再無心向學。天天伙起一幫子街娃街妹玩，壓馬路、蹦迪，抽煙、喝酒，逃課。最後高考才考了三百分不到。三本都讀不到，只能進了習市的職專。隨便選了一個會計專業，本想著混日子，混到畢業。出來后，隨便找個工作養活自己。人生就這樣了吧。就一個字，混。結果，後來發生的事，讓她混都混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