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言不合就開打

一晃三天過去了。

這會兒，傳銷窩的主任正一手端著個大茶杯，一手拎著教鞭，在小黑板前面來回踱步。

從那兩條糾擰著的眉毛上來看，他似乎很是煩惱。

這間昏暗潮濕的大廠房就像是舊時代的大課堂，一到點兒，烏央烏央的人就從窄門口湧進來，齊整的端著小板凳找地兒坐下，安心等著上課。

這不，主任又看到那兩個反常的傢伙了，只見孫大鳥雙手捧著個飯盆，佝僂著腰緊隨著宋生，小眼四下一掃，就尋摸了個地兒，拉著宋生坐下，一坐下，他就埋頭開始吃飯盆里的剩飯剩菜。

主任的眉頭明顯擰的更緊了。

這兩個傢伙實在是太奇怪了，吃的比誰都多，上課也準時準點，可主任能夠從他們上課時候的眼神里清楚的知道，他的那套針對無數新人都從來沒有失敗過的「洗腦理論」，到了這倆人身上就只剩下倆字——無效。

他很無奈也很不理解，這套理論可是無數成功實驗留下來的產物啊，怎麼會遭遇失敗呢？尤其那個宋生，他大多數時候好像壓根就沒有在聽他在講什麼。

其實主任並不明白，宋生和孫大鳥對錢這東西還沒有什麼慾望，以前他們活的一直很原始，思維也很單一，自然聽不懂他的那套理論。

而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這種精神上的「不順從」，只能讓主任覺得兩個人不一般，要多加小心了，實在不行，他就把關「小黑屋」的計劃提前吧。

關小黑屋是來到這裡的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一般是在來這兒一個禮拜后，如果這人沒什麼明顯被洗腦的徵兆，那就會被送進小黑屋，在小黑屋裡，每個人都會被逼迫著給自己的親人和朋友打電話借錢，如果借不來錢，就會被暴打、虐待。

當然，除了被施暴以外，「組織」也是經常會給小黑屋裡的人發甜棗的，反正，不管是意志多麼堅定的人，只要進了小黑屋折騰一圈，出來基本都是服服帖帖的了。

主任心裡琢摸著這事，陰冷的瞟了孫大鳥一眼，就馬上恢復了他平時上課的那副言傳身教的模樣了。

孫大鳥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別人的目光洗禮了，他一股腦吃完了自己飯盆里的飯，又惦記上了宋生的，別看他瘦的跟猴兒似的，他可能吃著呢，他不理解為啥這兒的人不咋喜歡吃飯，還說大鍋飯難吃，他可感覺好吃的很，自己不夠吃的時候就得琢磨怎麼管宋生要。

正在他想著該怎麼騙宋生碗里的白米飯的時候，一聲巨響打斷了他，也打斷了在座的所有人。

嘭！

「我草泥馬！」

只聽一聲悶響過後，一個響亮的怒罵聲又從廠房角落的一扇鐵門裡傳了出來，原本在廠房中間地上坐著小板凳聽課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無數被打斷的獃滯眼神齊刷刷的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了過去，主任更是驚得把手裡的教鞭都丟地上去了。

「黑子，咋回事！」

主任瞪著眼睛，用力推了推鏡框，一手快速撿起教鞭，指著鐵門那個方向吼了一句。

那扇不起眼的鐵門就是小黑屋的入口，入口處總有個很壯實的叫黑子的人守著。

黑子也很懵，正想打開鐵門進去瞧一眼，那鐵門猛地一下子從裡面被人踹開了，黑子還被鐵門給彈了一下。

這時，鐵門裡搖搖晃晃的跑出來了一個人，渾身的血污，頭髮亂糟糟的，眼鏡片也碎了一個，一衝出來就指著主任大罵：

「你娘了的狗畜生，我為你招人為你拚命，你還讓他們打我！我他媽怎麼了我！」

孫大鳥定睛一看，這人不是帶他和宋生來這兒的趙無德么？這兩天都沒見著，原來是進了那個門，不過哪門裡是咋回事？

趙無德剛罵完，小黑屋裡就衝出來了兩個男人，這兩人都是很壯實的體格子，一衝出來就把趙無德按在了地上。

主任一見這趙無德發了瘋，氣急敗壞，他本來是因為孫大鳥和宋生遷怒於趙無德的，而且趙無德這個月也確實沒給「組織」帶來什麼有油水的人，所以他就想讓小黑屋裡的人教訓教訓他，沒想到平時看上去對他點頭哈腰的這個趙無德，竟然是只說咬就咬的狗。

「給我把他綁起來拖進去，別讓一個瘋子亂跑，再傳染大家！」

為了暫時安撫人心，又考慮還有新人在，主任再生氣也得先穩住局面，但他沒想到，趙無德這種人，既然敢反抗那就是藏了心眼的，只見被按在地上的趙無德陰測測一笑，吐出一口血水：

「就知道你是個翻臉不認人的畜生，老子對今天早有準備！」

只見趙無德眼神四下一掃，人群中忽然走出來幾個男人，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操起了傢伙事兒，有拿著磚頭的，也有拎著棍子的，一看就是早有準備。

走出來的幾個男人里，為首的一個後背很寬，從孫大鳥的角度還能看見他背脊上縱橫交錯的肌肉，這男人叫杜峰，是兩個月前趙無德帶回來的人。

這人剛帶回來的時候，主任就覺得他面不善的很，但好在他思想覺悟很高，剛來沒兩天，就給「組織」上交了不少經費，主任對他也就沒有多防備，甚至都沒有讓他進過小黑屋。

可眼下這會兒一看，主任才明白，算杜峰在內，這七八個人可不都是趙無德上個季度陸續帶回來的人么？

原來趙無德這傢伙早對「組織」有防備了，帶進來的都是他的心腹。

杜峰歪了歪頭，手裡的棍子對著主任的腦袋不緊不慢的抬了起來：

「錢狗，我給你個機會，把趙無德放了，另外，今年這組織準備要上繳的年經費，乖乖的交出來，否則就別怪兄弟我不念這些日子您老教導我們的情分了。」

杜峰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十分邪佞，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更是給他平添了幾分煞氣。

主任一聽錢狗兩個字，他的臉色唰的就白了。

他在平安鎮管理的這地兒，其實只是大組織的一個小小分支，搞傳銷的人，在組織內的等級劃分是非常明確的，到了他這地位，也是根本賺不到什麼大錢，只不過他早就和組織捆綁的很深了，不是那麼容易脫身的，只能按著上頭的要求多拉人，多上交所謂的「經費」上去，求個自保罷了。

在這兒，沒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叫錢溝，大家都尊稱他主任，這杜峰明顯不是善類，對他似乎也很了解，看來今兒這出是早有準備，只不過他把趙無德關進小黑屋促使他們加快了進度。

「看來到底是我眼拙，竟然沒發現你們里裡外外早就串通一氣了，怎麼，趙無德，你這是存心要跟我對著干？難不成是看上我主任這個位置了，想取代我？」

主任眯了眯眼睛，一邊故作鎮定的看向趙無德，一邊給扣著趙無德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小黑屋裡出來的壯漢雖然把趙無德像拎小雞似的從地上給拎了起來，但也沒有完全鬆開手。

同時，主任還給小青丟了個眼神，別人沒注意到，但孫大鳥卻注意到了，站在人群末尾的小青，一轉眼就從門口鑽了出去，身段很靈活，看樣子是去搬救兵了。

趙無德身體雖被制住，但那陰狠眼神明顯是不怕主任的，冷笑的聲音愈發的透出幾分狂妄：

「對沒錯，我就取代你了，怎麼著？在座的各位，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不是真心服這個錢狗的，你們說說，從來到這裡，這狗東西什麼時候讓你們真的賺到錢了？都醒醒吧，你們還真信他能帶你們發家致富奔小康？」

這時，門口呼啦一下子又湧進來好些人，這些人都是傳銷窩的一分子，雖然身段看上去沒有杜峰帶的人那麼雄壯，但一個個的眼裡充滿了愚忠，一進屋就嚎叫著：

「大夥不要被趙無德這個傢伙騙了，我們要忠於主任，主任從來沒有騙過咱們，雖然說有時候嚴厲了些，但主任要帶著大家一起賺錢的心是非常真誠的！」

這夥人就是小青帶回來的救兵，原本是在另外一間廠房裡開會的，也算是主任的心腹了。

這些人一進來就大吵大鬧，導致烏央烏央的廠房裡，頓時人聲鼎沸，大家都開始陷入了一種喧囂的氣氛當中，有的人支持主任，有的人則明顯有些搖擺不定了，甚至越來越多的人站向了杜峰和趙無德的那邊，很明顯，這些人還有一點點清醒，沒有完全被洗腦，他們也知道，自己從來到這裡，並沒有賺到什麼實際的錢。

杜峰是個狠角色，見此機會，立刻就示意手下開始動手，拎著棍子就沖向了制著趙無德的人。

嘭！

其中一個扣著趙無德的男人腦袋上被削了一記悶棍，鮮血頓時就涌了出來。

空氣忽然安靜，片刻之後，伴隨著一聲我操你媽！

這股子鮮血一下子就成了一條導火索，兩邊的人在一瞬間就陷入了混亂的扭打當中，主任趁機往角落裡躲避，也有跟著主任不願意動手的人四下逃竄散開，偌大的廠房霎時間烏煙瘴氣，打罵聲驟起。

「我滴媽呀，這什麼情況？！」

孫大鳥驚得想躲起來，卻被人踩了一腳，給他的破草鞋都踩掉了，他一邊慌裡慌張的找自己的破草鞋，一邊揪著宋生的衣布：

「大個兒，大個兒！你快扶著點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