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暖榻

牘善原本是南蠻一個偏僻集鎮，因其地勢險要，成為南蠻邊鎮之一，除了大量駐軍外，還有不少南蠻子民居住於此。因牘善與南蠻相距不過一里路，所以無論是生活習俗還是嫁娶之風都融合了盤溪和南蠻兩地的節儀，就連兩地子民說話口音都十分相似。

她為了拿下牘善，自甘扮作出嫁的新娘，讓柳不歸祁圭琅等人分別扮作貼身丫鬟、婚護首領等，與早已潛入牘善的盤溪軍匯合，設計將駐守牘善的固疆將軍甘浩當場刺殺，驚艷了在場的所有盤溪將士，驚駭了所有的南蠻守軍。

此時，雲亦可的腦海中翻湧起當初那一幕幕情形：柳不歸身穿丫鬟裝束，小心翼翼邁著步子的模樣；孔武偷瞄柳不歸身著女裝，滿臉憋屈彆扭，腳下偶爾還踩著腳跟時抿嘴竊笑的模樣……

「笑什麼笑？有那麼好笑嗎？」柳不歸惱怒的聲音驀然在雲亦可耳畔響起，如此貼近真切。

「柳不歸！」

雲亦可急喚，抬眸朝當初與其同行的那條道望去。空空如已。

「要說你人倒是不可笑，主要是你走路姿勢很滑稽，哪裡像個女子在行走，分明就是個唱大戲的。」孔武的聲音相繼響起，滿滿皆是揶揄。

「唱大戲？呵，我們現在不就是去唱大戲嗎？若是這戲唱好了，殿下吩咐咱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柳不歸信心滿滿的應答。

「你可把我要嫁去的人家住址、緣由、路途等內容背下來了？」雲亦可望著那條空空如已的道路，一字一句重複著當初所言的話語。

「將軍，都背下來了。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怕一夜未眠也得背下來！」柳不歸疲憊的語氣中夾雜著興奮，抬手將自己的胸口拍得梆梆響。

雲亦可露出笑容，望空瞪了一眼，彷彿看見了柳不歸發覺他自己身著女裝舉止不妥，慌忙將雙手交疊按腰福了福身子的模樣，彷彿聽見了柳不歸那個矯揉造作且嬌滴婉轉的聲音。「是，姑娘。」

雲亦可凝視空無一人的方向，怔怔沉思。那麼美好的記憶，可惜，你們都已經不在了！

「咕咚，咕咚」。

靜寂的夜中，幾聲水泡翻騰的聲響驚擾了正在沉思的雲亦可。她趕緊將目光轉向自己的身後，驀然間被驚呆。在她身後那片被水流沖刷出來的河床上，躺著密密麻麻的屍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身穿麻衣的、身著甲胄的、穿道袍的，南蠻的、盤溪的……那谷里的流水也已被血液染成了紅色。

雲亦可驚駭得猶如五雷轟頂，她愣了愣，趕緊從潮濕的石頭上躍了下來，雖然她被天帝在體內下了禁制，但天帝總歸還是給她留了些許如普通仙姬仙娥那般能自保的法力在，算來是手下留情了！

雲亦可挨個兒翻看那些屍首，發現那些屍首身上最明顯的致命點就是齒痕，還有部分屍首已經被啃得殘缺不全，特別是浸在水中的屍首，殘肢斷臂隨處可見。雲亦可對那些屍身上的齒痕猶為感興趣，畢竟，這齒痕在她所見過的禽類獸類齒痕中最為特別。

「咕咚，咕咚……」平靜的水下又開始翻騰著水泡的聲響。

雲亦可聞聲，趕緊起身，發現那水面之下似有一股龍捲風般席捲著水流圈圈旋轉，形成一股股湧泉翻滾出水面來。雲亦可看得驚詫，不由朝後退了幾步，聚力在掌。想必那深不可測的水底定是有異物作怪！

「嘩——」

一聲巨響，驀然從水中躥出一尾大魚。

雲亦可被這情形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哪裡是大魚？分明就是拖著一條絢麗鮫尾的鮫人。這鮫人軀體消瘦修長，約有三丈余，在雲亦可面前完全是個龐然大物。

那鮫人手中握著三棱長戟，從空中落下后徑直幻作一位身著艷藍色甲胄的少年。那位少年剛剛落地立定，就見他身後的水面中「噌噌」冒出無數黑鮫人，那些黑鮫人由遠及近逼來，鮫尾隨著移動幻化成雙腿。

雲亦可錯愕的望著這位艷藍色甲胄少年和無數黑鮫人，趕緊幻出蛇刺，警惕提防。

那位少年神情倨傲清冷的將雲亦可上下打量一遍，冷哼一聲。若非這位少年兩耳處生著巴掌大小的艷藍色肉翅，手肘下長著縹緲紗綃，她恐怕就將他認作普通人族少年了。

「竟然還有人族！」那位少年回頭瞪住一名黑鮫人，怒道：「如何辦事的？」

那名黑鮫人被少年一瞪，嚇得身子一抖，忙道：「殿下，我們的確已將這裡的戰場清掃過，不知道這名人族女子是從何而來？」

那位少年猶自朝前行了幾步，緊盯雲亦可，唇邊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配上他那雙妖媚的長目，頓時令雲亦可有種身在妖域之感。這些鮫人原本就是半妖，生活在浮雲大陸無極之地的明珠國，為何會出現在這西南交界處？聽那黑鮫人稱呼這位少年為「殿下」，想來定是明珠國中的王族。

那位少年見雲亦可伊始時神色雖然略顯驚慌，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心中不由驚奇，又見雲亦可在打量他自己，不免展露魅惑笑容，道：「美人兒，你在這裡做什麼？」

雲亦可將這位被黑鮫人稱作「殿下」的少年揣測一番后，道：「海香吟可與你有胞親關係？」

少年聞言，頓時一驚，盯著雲亦可厲聲道：「你是誰？」

雲亦可答非所問道：「聽聞海香吟嫁給了魔崖海的龍太子，可有此事？」

那位少年抿唇一笑，道：「海香吟，本王喚作長姐。」

雲亦可淺笑道：「海香吟是明珠國國王海嘯之獨女，何來的兄弟？」

那位少年抬眉道：「王上是只有長姐一女，可王上還有姊妹。」

雲亦可默默將明珠國王族在心中過了一遍，道：「明珠國國王三王妹海菱之長子，海冥，長水景王。」

少年聞言，大驚，瞪著雲亦可半響未言。這位少年正是無極之地明珠國國王海嘯的三王妹海菱之長子海冥，三年前剛被海嘯封為長水景王。

「我不是人，我是妖。」雲亦可看定海冥，緩聲道。

海冥聞言，立即瞠目反駁道：「你騙本王。你身上根本沒有妖氣！」

雲亦可輕笑道：「那你想如何？」

海冥冷笑道：「不管你認識本王國中的誰？你也逃不掉被斬殺的結局。」

「你要殺我？」雲亦可笑了笑問。

「自然。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但凡反抗的人族格殺勿論，但凡投靠本王的人族永將為奴。」海冥冷冷的盯著雲亦可，笑道：「本王見你貌美，可以格外施恩，不取你性命！」

雲亦可反問：「你要如何？」

「你知道本王是鮫人族，鮫人族最重容貌。你若是肯委身於本王身後的任何一名黑鮫將士，按時誕下鮫嬰，本王就饒你不死！」海冥倨傲的微揚下頜，斜睨雲亦可。

雲亦可聽完，失笑出聲。

「你笑什麼？」海冥奇異的瞳孔里泛起微怒，緊盯雲亦可。

雲亦可抬眸看向海冥，道：「我笑你異想天開。」

海冥冷聲道：「你若是不從，本王有的是辦法。」

雲亦可握緊蛇刺，朝後緩步退去。

海冥見雲亦可欲離開，趕緊朝身旁的黑鮫將士使了個眼色。那些黑鮫將士會意的朝雲亦可蜂擁圍去。

雲亦可心中微驚，本想趁機離開，卻沒想到還是被這些看起來顯得十分猙獰的黑鮫人包圍住。

海冥在旁冷眼觀望，笑道：「倘若你們捉住了她，待本王享用后就將她賞賜於你們，如此美人兒當真難見一回，還不動手？」

那些黑鮫人經海冥挑撥，立刻手持各式兵器朝雲亦可涌去，團團將雲亦可圍住，爭先恐後的去抓扯雲亦可。

雲亦可握著蛇刺毫不留情的朝著四周黑鮫人刺去，只見近處的黑鮫人或被割破了喉嚨，或被划傷了手臂、肉翅，疼得怪叫聲迭起。

海冥在旁看得生氣，高聲道：「這美人兒的法力不強，你們只需將她手中的刀刃擊落，她便只能任由你們宰割了。」

那些黑鮫人得了海冥提示，便想盡辦法去擊落雲亦可手中的蛇刺，欲奪了利器以便擒住她。

雲亦可心中不免著急，強力狠逼體內法力，只可惜被天帝下了禁制，就算她的法力深厚，也無法從禁制中脫出。雲亦可此時因逼力得滿面通紅，滿頭大汗、雙臂顫抖。她原本在儲陌宮雲棲苑睡得好好的，卻莫名其妙被擄至此處，恰好就遇到了這明珠國的長水景王海冥。以前只聽聞過李元晟的母妃傅蝶，曾是明珠國二公主，喚作海語，有四個姊妹。海菱是海語三王妹，膝下有兩子，長子叫海冥，幼子叫海晏。長子辦事手段狠辣，頗有幾分明珠國國王海嘯之風骨，深得海嘯倚重。如今，竟然讓她雲亦可遇到了，想來這相遇並非巧合，而是被誰動了手腳。

雲亦可手持蛇刺奮力抵擋黑鮫人的圍攻。那些黑鮫人見雲亦可漸漸氣勢減弱，不禁歡欣鼓舞起來。

海冥在旁看得無趣，連罵了那些黑鮫人幾聲「沒用」后，拾起灘上的兩顆石礫趁著雲亦可不備，照準雲亦可的雙膝彈去。

雲亦可正奮力抵擋幾名黑鮫人的進攻，沒曾想竟被海冥的兩顆石礫擊中雙膝，毫無防備的撲騰一下跌扑在地上。那些黑鮫人見狀，立馬蜂擁前來將雲亦可擒住，捆了個五花大綁推搡至海冥身前。

海冥見雲亦可被捉，唇邊不由噙住一朵邪惡至極的笑容，死死盯著雲亦可道：「本王看中的獵物，從未逃脫過。你也不例外！」

雲亦可沒想到天帝為了防止她逃跑，竟在她體內下了如此厲害的禁制，令她一成法力都無法完整使出。「海冥，你把我放開！聽見沒有？」

海冥聞聲，跨步上前，擒住雲亦可的下頜，直勾勾的凝視她，道：「竟然敢直呼本王的名諱，想來是欠收拾了！不過，本王還從未見過如此膽大的美人兒，本王喜歡。」

「你趕緊放開我，我真的認識海香吟！」雲亦可急道：「還有魔崖海的龍太子敖巽，難道你就不怕得罪敖巽？」

「本王管你認識本王國中的誰？本王可是那敖巽的小舅子，本王還怕他？更何況，落到本王手中的人族美人兒的下場都只有一個，就是——」海冥湊近雲亦可耳邊，邪惡笑道：「暖榻。」

雲亦可直視海冥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神，竟沒來由的打了個冷噤。那個將她無緣無故棄在這海景大峽谷的仙神或妖魔，當真是想要毀她清白和性命，如此這般，她與那個仙神或妖魔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雲亦可拚命掙扎，雙手腕都掙得滲出殷紅鮮血來，將捆住她的繩索浸染得斑駁不堪。

海冥一把摟住雲亦可的腰肢，強行將她攬入懷中，低首輕聲道：「你再掙扎都沒有，依照你當前的法力根本就不是本王的對手，不如乖乖的從了本王？若是你令本王開心了，本王就不將你賞賜給身後的黑鮫將士；若是你令本王不開心了，本王就將你賞賜給那些黑鮫將士，讓你日日備受折磨，直到你咽氣的那一刻。」

雲亦可厲聲道：「海冥，你竟然如此惡毒！你知道你造下的孽，終有一天會還回你身上。」

「你想說本王會得因果報應對嗎？」海冥哈哈大笑起來，用力鉗住雲亦可的下頜，狠狠在她臉頰上啃了一口，道：「那本王等著，只怕你等不到了。貌美如你，只需乖順一點就可以求得一線生機，何必強逞能傷害自己呢？本王自有憐香惜玉之心，軟香在懷，任誰都會心軟。」

雲亦可聽完，拿眼狠狠瞪向海冥，卻不想見海冥竟滿目春色蕩漾的盯著她胸前打量，仿若在品鑒一道秀色可餐的菜品，琢磨著該從何處下手一般。「無恥！」

海冥聞言，不惱反笑，長臂一撈，徑直將雲亦可扛在了肩上，向水面行去。

「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裡？」雲亦可見此，頓時大急，提高音量呼喊。「救命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