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世事無常空餘恨（7）

玉婉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帳內掛著夜明珠，不是很亮，有淡淡的龍涎香味，不用問也知道這是皇帝的營帳了。

從榻上下來，整理了下衣袍，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喉，玉婉這才仔細打量了下周邊的環境，嗯，還是帶著點「仙氣」，轉眼又看到了掛在衣架上的披風，那是她親手綉制的，還很新，想來是不常穿用吧。

出了營帳，按著記憶中的路線去看了一眼父親和兄長，他們還在睡著，便又退了出來，只讓歐陽子多多照看著。

閑來無事，玉婉就在軍營里逛了起來，她這身衣服就是身份的象徵，誰見了都得避讓，倒是讓她逛得相當自在。

走著走著，就逛到了校場，這才知曉，素荷原來是被鳳珍和鳳蕭禮，還有譚武光給拖來校場了，就連靈兮也在這，難怪她醒來，身邊一個人影都沒有。

玉婉並未上前，只站在了暗處觀察著，果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兩個孩子，長大了不少，或許，不久的未來，天鳳真的會有一位身份尊貴的女將軍誕生呢。

看他們正練得起勁，玉婉也無心打擾，悄悄的來，悄悄地又走了。

大概是餓了，一絲絲的飯香味就將玉婉引到了炊事營，伙夫和廚娘們正在熬著湯，炒著大鍋菜，忙得不亦樂乎，也根本沒有人有空搭理她，甚至都沒發現她這個大活人，正欲往回走時，恰好碰到了林紫藤。

「太……不，主子。」林紫藤激動得差點叫了一聲太后。

借著火光，玉婉看清了林紫藤，這才道：「你呀，晒黑了，人倒是壯了不少。」

「可不是，奴婢現在的力氣可大了。」

「看樣子，你很喜歡這裡……」

「不瞞主子，奴婢覺著，現在這樣挺好的，這裡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大傢伙都很照顧我。」林紫藤說著說著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傻丫頭……」玉婉其實早就想通了，也願意放手，讓林紫藤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未來，以往，是她想叉了，總覺得，這丫頭既然也身負鳳命，她就當好好護著，更甚至半強迫著她去學那些所謂的家國大事。

實際上，林紫藤無需她的保護，她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快活，也不需要像閨閣女子那般知書達理，她在這軍營中，雖然渺小，卻也在發光發亮，托她的福，他們才及時發現了離氏父子的陰謀，也因為她，軍營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天鳳上下君臣民一心，誰能否定她的功勞呢？

思及此，玉婉的心頓時鬆快了不少，逛了這一圈下來，她突然明白，陽光雨露中長大的孩子也需要雷霆的洗禮，才能得以真正的蛻變，而最好的祝福是放他們自由。

「可有饅頭？」頓悟了的玉婉，更覺得飢腸轆轆了。

「有，剛蒸好的，奴婢這就給您取來。」林紫藤麻溜地用碗裝了兩個饅頭，又給玉婉盛了湯，拿了一小碟配菜，「主子，軍營簡陋，您先將就用點，奴婢這就去給您開小灶。」

「不用了，坐下來陪我吃點。」玉婉也不拘小節，拿了饅頭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就著湯小口小口地吃著，優雅自在，哪怕周遭環境複雜，也自成一道風景線，吸引著眾人的目光，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饅頭有多香。

玉婉自小就是錦衣玉食，但白面饅頭就著湯吃並不陌生，慕容家的每個孩子時常都要體驗這種生活，牢牢記住軍旅生涯的不易，從而更加珍惜糧食，珍惜眼前所擁有的平靜生活，她有多久沒吃過這個味道了……

吃飽喝足，方一抬頭，就見鳳蕭寒急匆匆而來，四目相對，一個眼裡滿是焦急不安，一個卻是笑意盈盈。

玉婉站了起來，順勢揚了揚手裡的碗，那裡面還有一個完好的饅頭，半開玩笑道，「皇上，可是也餓了？」

鳳蕭寒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嘴角微微上揚，「對，餓了！」說著，毫不客氣地拿起了饅頭就吃，絲毫不介意那是玉婉剩下的。

饅頭似乎比之前好吃了，只不過，有些干，鳳蕭寒那快要冒煙的嗓子著實有些受不住，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玉婉也沒想那麼多，順手就遞上了湯碗，待鳳蕭寒喝了以後，她才猛然想起那是自己喝剩的，瞬間就尷尬了，幸好，夜色濃濃，燈火昏暗，沒有人注意到她微微發紅的耳根。

而鳳蕭寒此時更無做他想，在軍中，同喝一碗酒，一碗湯，甚至同吃一個饅頭，一張餅，那都是常有的事，以至於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只能暗自惱恨，怪自己太年輕了……

踏著月色，兩人在營中慢慢踱步，權當是飯後消食，只不過身後跟著龍三，龍二和龍大這三條尾巴，不遠不近的。

「幾時醒的？」

「天擦黑時。」

「又迷路了？」鳳蕭寒雖是問著玉婉，但基本肯定她是真的不認識路了，正因如此，他才那般焦急，生怕她一不小心走出了營地，遇到危險。

玉婉笑而不語，營地不算大，可大大小小的帳篷，長得差不多，對於她這個路痴而言，想找到回去的路，確實有些難度，索性就隨意走走逛逛，一派巡營的模樣，若非熟知她的人，壓根看不出來，她是真的迷失在營地里了。

月上中天，朦朧的光灑下，讓前方的路渡上一層薄薄的霧色，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風中搖曳，明明滅滅，有種別樣的浪漫。

至少，鳳蕭寒是這麼覺得的，他甚至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最好，走一輩子，哪怕只是這樣看著她的背影，也是莫大的幸福。

只可惜，此時此刻的玉婉，心中毫無半點風月，借著夜色，她一門心思都在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她的目標簡單而明確，就是徹底摧毀離氏的傀儡軍，今日一戰，與其說是以牙還牙，不如說她是在確定一件事，而現在，她深信，一切的根源就在離夢蘿身上，想必，素荷留下的戰書，他應該發現了……

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胸前掛著的淚石，她默嘆，真相終於要揭開了嗎？若真的如她所猜測的那般，她又該拿離夢蘿怎麼辦？

想得太入神，突然被腳下的石子拌了一下，幸好，鳳蕭寒眼疾手快，扯著她的腰帶，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可有受傷？」

玉婉回過神，立馬跳出鳳蕭寒的懷抱，訕訕道：「無礙，謝謝……」

「你我之間，非要言謝嗎？」鳳蕭寒呢喃低語。

「嗯？」玉婉聽得不太真切，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無事，走吧，我帶你回營帳，今晚你就在我的大帳里歇息。」

「那你呢？」

「我去你哥的大帳里，將就一晚，明日你的營帳就搭好了……」

其實，軍營里搭個帳篷，再簡單不過，可鳳蕭寒不願意讓玉婉將就，就算她只在軍中呆一天，也要極儘可能地讓她舒舒服服，是以只能這般安排，畢竟他的大帳算是最好的，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委屈玉婉了。

「不必了，我去哥哥的營帳里休息就好，也不用特意給我準備營帳，如無意外，我很快就會回京都了！」顯然，玉婉已經將一切計劃好，心中有數。

「慕容玉婉，你又準備隻身涉險了嗎？」這是鳳蕭寒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可見是真的生氣了。

鳳蕭寒是何等人，其智近妖，聯想數月來離夢蘿的所作所為，他幾乎斷定，離夢蘿真正的目標是玉婉，如此，他怎願讓玉婉隻身踏入離夢蘿設下的圈套中。

他再三下旨，催鳳珍回京都，其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拖住玉婉，不讓她到戰場來，不曾想，鳳珍膽大包天，竟敢夥同鳳蕭禮私自跑來戰場，所以，他當日才會那般生氣又無奈。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把鳳蕭明，他的三哥給調了回去，本意是讓三哥盯著玉婉好好養身體，必要的時候可攔住戰場的信息，能瞞一天是一天，可惜，事與願違，玉婉終究還是來了，他既恨自己的無能，又氣玉婉的聰慧和堅韌……

鳳蕭寒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玉婉心中瞭然，眼前這個人啊，是挖空了心思想讓她避開這一戰，或許，早在離島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今日的局面，所以他才會力排眾議，自己跑到戰場上來，那時，她隱約有所感，便由著他御駕親征。

然而，命運終究是不會放過她的，「師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我同離夢蘿，既是同根生，亦是天生宿敵……」

「非戰不可嗎？」

「是，早在我拿到淚石的那一刻起，我就避無可避，那些不該再存在於東大陸的人事物，須得由我親自去終結，而你，肩負著整個東大陸的未來，我想看看你理想中的世界，所以，我會活著回來的！」

玉婉說得明白，鳳蕭寒也知道事已至此，無力阻止，深深地看了一眼玉婉，只道：「早點歇著吧，既是要決一死戰，就得養好精氣神……」

心下卻已打定了主意要緊盯著玉婉，絕不讓她獨去應戰。

只是，玉婉既已下定了決心，世上根本無人攔得住，身為神龍衛首領，她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早已出神入化，天微亮時，她已然消失在軍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