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坦白激怒
「昨夜的行刺並未成功,」坐在空亭之中,花謝影斜目看向站在亭邊的月白錦衣人。
楚啇負在身後的那一隻手微攏,「花大人是不是覺得本王在攪事,讓他提前有了防備?」
「刺殺的人是下官一手安排,其中幾個實力如何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王爺這一手可就真的讓皇上有了警惕,之後的所為恐怕會更難,」花謝影沉吟了片刻后道,「況且也從而加大了京都城的內亂,一旦奪位開始,王爺可就真正的陷入輿論中心。那時候誰也不敢保證邊關能否安定,京都城內是否能功成。」
「東岐一直對北唐虎視眈眈,王爺人在雁洲不會不知道吧。」
花謝影的目光直逼楚啇。
楚啇輕輕摩擦著手指腹,道:「帥印早已經由楚禹從魯文清的手中收回,兵馬大元帥的權柄這些年來也一直由楚禹自己掌管,邊境大亂,楚禹一旦隨意任命一人,邊境也將會陷入一片大混亂,這些本王也都知道。」
「正因為知道,本王才會想要做得更多。花大人的擔憂本王也知,所以本王早已讓人自雁洲派人緊守邊關,一旦有任何異動我們就會馬上反擊。再者,有阿鴻在背後運算,東岐暫時也不敢有太大的異動。」
聽楚啇竟將這樣的大事寄託於慕驚鴻,內心裡不由得暗驚,也覺得他有些瘋了。
萬一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可不是鬧著玩的。
「王爺是要將這些重任交託給啇王妃?此事是不是太過兒戲了?啇王妃何以承受得了這樣的重擔,啇王這是要將啇王妃往浪尖推,讓她第一人受浪花的衝擊。」
說著說著,花謝影也有些憤怒了。
楚啇難道不清楚慕驚鴻的身體狀況嗎?在東岐的時候,他不是看見了嗎?那種傷害對慕驚鴻來說有多麼的沉重!
現在他竟然要讓慕驚鴻一人承受這些壓力,萬一出了差錯,慕驚鴻因此悔恨一生,又該如何!
「花大人,」楚啇眯了眯眼,心中已經有些不悅了,「你還是不了解阿鴻。」
花謝影捏緊了手腕邊的紅繩,咬牙不言。
楚啇道:「有本王看著她,花大人也不必擔心會發生那樣的事。」
花謝影冷硬的轉身,「這是啇王與啇王妃的事,下官無權過問。」
是他逾越了。
楚啇看著前面的遠道,說道:「數年前,北唐與東岐的幾戰中,他們的兵馬強悍,幾乎殺得我們北唐沒有招架之力。即便我們北唐有這樣的猛將也沒辦法在這其中取勝,在所有人不知情之下,是端木樽月遠赴戰場,精算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在大陣的相助下,北唐以少勝多。」
「阿鴻有著端木樽月之能,本王若是不允許她這麼做,那才是真正的扼殺她。」
聽完這話,花謝影十分的驚訝。
「王爺怎知當年端木祭司上了戰場?可是京都城內的人都知道她一直在,難不成她還能分身……」說到此處,花謝影就止住了聲。
楚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
「當年你們可有真正的見過她?」一個閉關觀星象,祈福就將這些人打發了。
「啇王那個時候竟然也在戰場,下官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讓他有種錯覺,自己可能真的不認識楚啇和端木樽月。
楚啇笑而不語。
他一直在那裡,看著人間疾苦,看著那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沒有發現他,想必也是將全部的心力放在了戰場上,她的眼睛從來就沒有裝過任何人。
包括楚禹。
她的眼裡有的是民生,天下安樂!
可她自己卻不自知,以為楚禹給的關懷是愛,誤把她的習慣當成了喜歡。
「那也都是過去事,本王說這些也是希望花大人清楚,阿鴻比我們這些人更強大,更能控制局面。」
「既然啇王如此自信,下官也不能再說什麼。」
「昨夜的行刺就是讓楚禹慌神,要讓他明白,他身邊的人已經漸漸丟失了。一個帝王丟失臣子的信任,是多麼的可悲。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折磨他,本王覺得很舒心。」
花謝影皺了皺眉,對於他這種殘忍折磨帝王的行為默認了。
其實他心裡邊也恨著北唐的皇帝。
如若不是他,父親又怎麼會客死他鄉?
……
正如楚啇所說的那樣,經歷了昨夜的行刺,以及對卓堯束和魯文清的懷疑,他就算沒有閉著眼也會聯想到一些畫面,不停的自我折磨。
鄭公公今夜已經第六次進寢殿了,看到驚了魂的楚禹,竟不知該說什麼勸慰的話。
「什麼時辰了。」
楚禹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按著眉心,下了榻。
鄭公公道:「已經是寅正時刻了。」
楚禹重重的閉了眼,道:「洗漱吧。」
「是。」
鄭公公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吩咐一通,宮女端著洗漱用具進來。
鄭公公剛轉身去拿汗巾,就聽身後傳來哐當的一聲響,緊接著就有宮女跪地求饒聲發出。
「皇上饒命,奴婢不是有意,請皇上饒了奴婢……啊!」
楚禹一腳就將那宮女給踹了出去,打在後邊的床柱上發出咔嚓的一聲響,那宮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不由跟著顫了顫身子。
鄭公公看那宮女被踹砸得斷氣了,立即揮手讓人進來將這宮女拖了出去,其他宮女嚇得臉色發白,手僵身硬,不敢亂動。
楚禹滿身的戾氣,像極了一隻魔鬼。
「都給朕滾出去,」楚禹看到這些小心翼翼的宮女就覺得煩躁。
宮女們立即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匆匆往外跑。
鄭公公親自走了進來,正要伺候,楚禹卻是大手一擺,「都退出去。」
鄭公公帶著人退到殿外,正殿中,楚禹低頭看著水中的自己,用力的捧著水清洗著臉,洗著洗著就將金盤全打翻在地,拿腳用力一踹,又在殿中發泄了一通。
現在的楚禹非常易暴躁。
……
半個時辰后,楚禹穿著整齊走出寢殿,將身後一片狼藉丟給了宮人處理。
「早朝之後,去將啇王妃叫過來。」
「是!」
鄭公公小心的瞥了眼皇帝眼角未消的戾氣,對身邊的徒弟使了個眼色。
有內侍公公趕去了欽天監守著。
慕驚鴻這身份,一般不會出現在朝堂中聽朝會。
她若是想去,也是有她的位置。
辰正,慕驚鴻就進了欽天監。
內侍公公看到她眼前一亮,趕緊恭敬的迎上去,「祭司大人,皇上有令讓您早朝之後走一趟御書房。是有要事相商,還請祭司大人匆必不要推辭了。」
「那就等巳正時刻我再過去,公公不必守在這兒打擾幾位大人的辦事。」
慕驚鴻波瀾不興的點了點頭,將內侍公公打發。
內侍公公帶著人走到外邊等著,就怕慕驚鴻不肯過去。
慕驚鴻進了內衙,撰寫典札。
以往那些記錄大部分都被楚禹銷毀得差不多了,有些東西也得重新來過。
她沒去想楚禹將自己叫過去的事。
巳初時刻,慕驚鴻卻突然將一名屬官叫了進來。
「祭司大人。」
「你從後邊的門離開,將此物交給卓統領,還有這信送到提督大人的手裡。」
屬官接過了一物一信,帶著疑惑從後面走了。
巳正時刻慕驚鴻就準時的從欽天監出來,走到了等在外邊的內侍公公面前,「走吧。」
「祭司大人請!」
剛到御書房,就有人快步過來在內侍公公的耳邊快速說了句什麼。
內侍公公回頭歉然道:「祭司大人,皇上在苕清殿等著了。」
苕清殿正是皇帝用膳的宮殿。
慕驚鴻點頭跟著去了苕清殿,楚禹已經坐在那兒在閱摺子,看到她進來,長手一擺免了她的禮,放下摺子起身道:「陪朕用膳。」
「是。」
宮人立即上前來布菜。
二人對坐。
伺候在這裡的宮人並不少,卻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連動作也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慕驚鴻並未有半點的拘謹的抓起了筷子,在楚禹的示意下夾了菜就吃。
見她這般放心的吃,楚禹抬眼看了眼,示意宮人斟酒。
他獨自飲著小酒,看著她吃,他自己卻是沒有吃什麼。
慕驚鴻知道今天絕對不是叫自己過來吃飯那麼簡單,後邊還要應付事,她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
「朕昨夜行刺的事,祭司大人可知?」
楚禹抬頭看著她問。
慕驚鴻斟酌著這話,是說她聽到了什麼還是指她提前看見了什麼,又或者她本來就知道昨夜晚上行刺的人是誰安排的。
「臣看見陛下安好,也就放心了。」
「你是放心什麼?是口不對心的放心還是放心這背後的人不會被挖出來?慕驚鴻,你可有想過顧府出事,這其中也有楚啇有背後做推動?」楚禹沉聲問她。
慕驚鴻放下手裡的茶杯,抬頭看著楚禹,並不避他的眼神,「皇上想要問的不過是臣是否知曉此事由誰來操縱,臣又知道了多少,或者說臣從中操作了多少!」
楚禹擰眉。
「臣可以告訴皇上,關於皇上昨夜的行刺事件,臣一概不知。」
你楚禹的安危問題,她從來就不算,又從何得知?
楚禹盯著她,試圖從她的眼神里找到一絲撒謊的痕迹。
「是真的一概不知還是不願說出背後的真相?朕的臣子們已經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朕一直想要創個盛世,可是有些臣子卻試圖來攔著朕的腳步,讓朕左右都伸展不開。祭司大人覺得朕應該怎麼做才能將畢生的願望實現?不如祭司大人替朕來算算,算算這天下朕又拿了幾分?」楚禹慢慢的站了起來,逼近著她,用自身的威嚴迫壓著她。
慕驚鴻慢慢的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的楚禹。
從他的眼裡,她看到的只有戾氣。
戾氣覆蓋了他的理智。
有些事一旦不滿意,他就會失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正如同幾年前那樣,他瘋狂的誅殺著端木家,清除與端木家有關的世家。
「北唐的江山從來也都屬於楚家的,再過百年,還是楚家的。」
是不是你楚禹的就不好說了。
楚禹失笑,彎身逼近她,「驚鴻,朕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想擁有你。楚啇長得好,可他卻不是帝王,朕才是。只要是心中有些想法的女人都不會去選擇楚啇,而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朕。機會就擺在這裡,驚鴻你就不想得到更多嗎?」
「皇上口中的更多是指什麼?更多的財富還是權力?財富我並不需要,至於權力,皇上不會給。而臣現在所擁有的權力,皇上也給不了。臣的權力,是北唐的子民!」
最後一句,猛地扯動著楚禹的心臟,皺眉死盯著慕驚鴻。
兩人的距離很近,攤開來說的話也是極為坦白,坦白到讓苕清殿的宮人感到害怕。
他們聽到了不該聽的話,就等於將自己的命吊了上去。
慕驚鴻迎著他的目光,嘴角慢慢的浮起一抹淺笑,「正如當年的端木祭司一樣,此時,臣也正在朝著那個方向走,而這個開始也是陛下親手送給臣的。祭司一位何等的重要,然而皇上卻輕而易舉的給了臣。」
楚禹雙拳緊捏,盯著她的目光變得猙獰了起來,「你這是在激怒朕。」
「是皇上在逼臣,」慕驚鴻慢慢的站了起來,「臣謝陛下賞食。」
楚禹一把將她扯了回來,動作非常的粗暴。
在他有別的行動之前,慕驚鴻出了聲:「皇上這麼對待北唐的祭司,可有想過有些事會隨著因皇上此舉而改變嗎?比如北唐的命運。」
「你在威脅朕,」楚禹低吼,捏緊了她的衣襟,整個人已處於暴怒邊緣。
然而被捏在他手裡的女子卻笑了,很刺眼!
眼前的女子讓他想到了一個人,更是激發了他的情緒,倏地將慕驚鴻甩了出去。
慕驚鴻往後急退,剛好靠到了柱子邊上,剎住了往後急退的身形。
「嘩啦!」
所有的殘羹被楚禹如數掃倒在地。
慕驚鴻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面冷心冷,「臣退下了。」
「站住。」
楚禹怒吼。
慕驚鴻站定,卻是沒有回頭,「皇上,臣並不是端木樽月也不是顧皇后,臣是您親自提拔上來的祭司。是要替陛下鎮守北唐的,一旦北唐失了臣這個祭司,東岐將會兵臨城下,踏過北唐邊關,直驅而入。這些,皇上可想要看到?」
楚禹異常的憤怒!
慕驚鴻竟是在威脅他。
難道北唐沒有你慕驚鴻就要毀滅了嗎?北唐雄獅百萬,還怕他東岐的鐵蹄跨境嗎?
然而慕驚鴻的話就像是捏住了他這個帝王的七寸,讓他連掙扎都覺得費勁。
不應該是這樣!
慕驚鴻她怎麼敢這麼做,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慕驚鴻!」
楚禹怒喝,「在朕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朕能給你的權力一樣也能將它收回來,這天下之主,是朕。不是端木家也不是你慕驚鴻的!」
害怕!
當年端木家給他的那種害怕再一次從慕驚鴻的身上看到了。
楚禹心裡邊是有點慌亂的,可是他不能讓人看出來。
東岐與北唐不同,東岐是馬背上的悍將,而北唐一直興文,時常載歌載舞,安逸太久了,已經忘了怎麼戰鬥了。
數年前的戰爭就是鐵的事實。
可是等邊關將士回到京都城,楚禹不僅沒有賞,反而將帥印收了回來,逐漸的削弱臣子的權力,攪得北唐的朝堂烏煙瘴氣。
北唐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靠神秘的巫祝力量支撐著,這才是東岐不敢強攻北唐的原因。
而這些,楚禹不會承認。
「皇上也確實是北唐的主子,我們不過是效力於北唐的臣子,皇上所言也並非有錯。」
對比楚禹的憤怒,更顯得慕驚鴻的平靜。
楚禹眯著眼盯著她好半響,「朕知你一早就觀過天象,得知北唐未來命運,今夜就留在宮中,給朕講講吧。」
他突然平靜下來,那就是要對她做些什麼了。
慕驚鴻察覺到他周身的冷寒,也平靜的轉過來,看著他。
好幾名粗使婆子走了出來,站在她周邊,是要強行將她留下來了。
「皇上,卓統領有要事求見。」
內侍匆匆跑進來,急聲道。
楚禹眉頭一皺,眼眸眯得更危險,「卓統領何事。」
「卓統領未說明,說事關重要,要親自稟報皇上。」
「卓統領來得可真及時,這讓朕想起了一些事,」楚禹冷冷的一笑,大袖子一甩,寒聲道:「將啇王妃送到後殿去,待朕聽完後會去找啇王妃聽一聽關於北唐的未來。」
楚禹越過她的身邊,大步離開。
「啇王妃,請。」
兩名宮女過來,將慕驚鴻請去了後殿。
慕驚鴻並沒有為難他們,自行走進了後殿。
所有人都退到門外,殿中一片清冷。
慕驚鴻打坐在矮桌前,手中還捏著卦錢,卻久久沒有落到桌上。
卦象已經掌握在手中,已經沒必要去算了。
楚禹今天本就打算對自己強行做些什麼,她就算不激怒於他,也走不出苕清殿。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一步,她不過是打亂了他的步伐,化為主動罷了。
希望自己給魯文清的信起到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