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
當白子蘇從樓梯上摔下來時,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芬芳之詞,將李為恩這個天殺的浪蕩子給問候了一遍。
若是知道他請的琵琶名師是出自煙雨樓,還是煙雨樓的花魁,她定然不會屁顛屁顛的跟過來。
然而現在說啥都沒用了,她已經進了這勾欄,還在這勾欄里被人摸了一把小手。
那傢伙,老虎的爪子也敢摸?
白子蘇二話沒說,扛著琵琶就回了人一巴掌,誰知那一巴掌用力過猛,震得她手指發麻不說,還把自己給掄飛了。
所幸人生處處有驚喜。
就在她以為她會摔個頭破血流的時候,她的腦袋卻撞了個柔軟的麻袋。
撲著那麻袋,她就舒舒服服地摔在了一樓的地板上。頭沒破,血也沒流,抬起頭時,她心下不由得美滋滋,好一個吉人自有天相,這都摔不死她。
按著身下的麻袋準備爬起來,她忽然又有些茫然,什麼麻袋啊這麼貼心,還是溫熱的。
低頭看去,只見那「麻袋」不知何時變成了個男人。
一襲鴉青色暗紋雲袍被她糟蹋得皺皺巴巴,丰神俊朗,劍眉傲骨,分明是玉容天姿的一張臉。偏偏那面色冷得駭人,一雙桃花似的眼眸也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潭,看的白子蘇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冷歸冷,可是真的好看啊。
正思索著要不要再揩一揩這謫仙般的美色,後面忽然趕來兩名侍衛。
白子蘇只覺脖子上方倏地一涼,銳利的刀鋒連辯解的機會都沒給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劈去。
「慢著。」身下的人淡淡道。
於是那利劍猛然停在白子蘇的脖頸上,驚的白子蘇半晌沒說出話。
差一點,就差一絲絲,她的小命就沒了!不由得又在心下吐了幾句芬芳,這個人是不是有病,來花樓還帶著侍衛?至於么。難不成翻雲覆雨的時候,這些侍衛也要在旁邊看著?
有病,著實有病!
侍衛的驚訝之色不比她少,眼睛瞪的老大,下巴也跟脫臼了似的掉在那裡。誰不知道他們主子極愛潔凈,便是女人,也只要乾淨的。
這種來歷不明,還膽敢往主子身上爬的女人,若是擱在以往,還沒沾到衣擺就被拖走了。若是沾到衣擺還沒被拖走,下場免不了一個身首異處。
如今這女子如此膽大包天,主子居然沒有立刻要了她的命?
「不知這位爺,可否把這東西收一收呢,呵呵。」白子蘇乾笑兩聲,用指尖彈了彈脖子上的利劍。
侍衛沒說話,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見他沒有異意,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收回了劍。
白子蘇這才舒了口氣,這平康坊的花樓都是律令允許的存在,即便是最低微的妓子,也不是什麼客人都能隨便殺的。可是方才,這兩個侍衛明顯是準備下死手的。
看來身下這人的來頭,委實不小,還是不要和他們沾上關係為好。她本來就是偷跑出來的,就算不死,若是給人抓回去,也是麻煩事一樁,眼下只有趕緊離開這裡才是上策。
這麼想著,她無比溫柔地伸手,捋了捋身下這人的衣衫,麻利得從他身上爬起來。誰不跑誰是傻子,身下這人正是要泄火的時候,她可不能栽在這裡。
「害,幾位爺都是來找樂子的,何必要這般劍拔弩張,動了陽氣可就大大不好了。若是嫌奴家伺候的不得勁,奴家這就滾蛋,絕對不妨礙幾位爺的眼睛。」
白子蘇一邊賠著笑,一邊抓起地上的琵琶,撒腿就往外面跑。
然而小短腿還沒邁出去兩步,手腕就被一隻大掌抓了個牢實。那掌心滾燙,像個烙鐵似的,抓得白子蘇嗷一嗓子。
被拽地轉過身,鴉青色的衣擺便映入眼帘。
這人動作也太快了,白子蘇掐算著,跑出煙雨樓不成問題的,沒想到兩步就被抓回來了。
難不成,面前這人被她砸惱了,當真要治她於死地?
見勢不妙,白子蘇撲跪在地上,就抱著面前這人的大腿,嚶嚶嚶地哭起來:「哎呦這位爺,方才奴家不長眼,衝撞了您,真是千不該萬不該。但您說這,左不砸,右不砸,偏偏砸中了爺您,不是緣分是什麼!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萬年才能修得砸一回吶!就沖著這緣分,爺您也得大人有大量,饒過奴家一命!」
白子蘇以前是在外面流浪慣了的,入陸府前,又在煙花之地待了一年,這求饒保命的伎倆,她在長安敢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鼻涕眼淚啊,更是說來就來。那哭的叫一個花里胡哨,梨花帶雨,真真是人見猶憐。
哭得一旁的客人都紛紛圍了過來,紛紛報以同情之色。就連方才對白子蘇面露鄙夷的侍衛,也不禁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豈料抓著她的人,偏生不吃這一套。只見他冷笑一聲,就俯下身,撈過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自己:「還是十文一次么?」
白子蘇瞪大眼睛,一時連哭都忘了,腦子一片混沌,四肢也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這個人是……陸文濯!
她方才居然沒有認出來,也難怪,這五年來,她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次他來,都是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連話都很少說,她能看到的,也只是他的輕蔑的下巴而已。
方才那樣俯視他的視角,自然是從未見過的。這般的陰沉的面色,亦是從未見過的。
陸文濯對她的反應很滿意,輕輕一笑,手掌向上微揚,十枚銅板劈頭蓋臉地落在白子蘇周身。
「你的血汗錢,收好了。」
白子蘇沒有去撿,一枚銅板卻不聽話地順著衣擺,滑進白子蘇的掌心,冰涼徹骨。
周圍的景象變得模糊,五年前的那一幕,被洪流推著,似無數碎片,自她面前倏然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