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話 乾乾淨淨
說罷這番話,良太妃閉眼,猛的將手裡那剩下的半碗茶水灌下喉嚨,而後她的蒼涼笑著看振坤,眼裡有淚光閃現。
「我愛了他一輩子,跟了他一輩子,為了他讓自己雙手染滿鮮血,到頭來卻換不來他一點點的感念。我不恨他,只是後悔,後悔自己愛他愛得失去理智失去人性。只是可憐了我兒振坤,被他逼迫著做了許許多多不想做不該做的事。我不知道,一個父親對待自己的兒子,竟然可以這麼狠絕。幾年前南方大旱,很多災民湧入京都,國庫空虛無力賑災,他就逼著振坤想盡辦法到民間暗中斂財。等到國庫充盈了,四海昇平了,他卻一味的打壓振坤,不讓他有一絲一毫機會樹立威信建立功勛。明明都是他的兒子,為何有的就被小心翼翼的捧著護著,有的卻被當做工具一樣利用防備。難道就因為他的額娘是良氏一族出身么?可是……可是……這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聽罷良太妃這些話,振坤眼裡的淚水滾落,他垂下頭不再言語,彷彿這些年裡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苦水流出了眼眶。
其他幾人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忽然很心疼很心疼振坤,忽然很後悔很後悔從前對他的誤解。特別是振翔,一想到當初自己對二哥的那些懷疑,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
「我是個愛到沒有自我沒有人性的女人,臨死臨死還要為了他,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振翔,我對不起你,你恨我吧!即便讓你恨我,你父皇的囑咐,我還是不能不照辦。莫如她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是作為一國之母,她真的已經不是合適的人選了。與其痛苦的留在你身邊,倒不如走的乾乾淨淨。黃泉路上,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
良太妃整個身子已經深深的陷在了那張華麗的椅子里,她的頭無力的靠在椅背,一張嫻靜的臉孔上有淡淡笑意浮現,半睜半閉的眼睛里留下淚來。然後她任由血湧出唇角,依舊痴痴的望著遠處,呢喃著。
「我早該知道……女子再美……卻也美不過……這如畫的江山……下輩子……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不會再……再愛上……愛上一個……帝……王……」
當良太妃的頭輕輕垂落的時候,隨著一陣暖風吹過,屋子裡瀰漫開一股腥甜的味道,香的濃重而纏綿。
振坤獃獃的邁步上前,跪倒在良太妃膝下,用通紅的眸靜靜的看著她那雙到死也沒有閉上的眼。
忽而振博猛然驚醒,脫口驚呼。
「莫如!她說了莫如對不對?她說要讓她走的乾乾淨淨是不是?!」
看著勃然而起的振博,看著他臉上那種驚愕和焦躁,振翔心裡忽然彷彿有什麼東西被觸動,疼痛和煩亂糾結起來。
振坤緩緩轉了頭,獃獃的看著振博,突然眼眸一閃急急脫口道。
「良夢琴剛剛從額娘這裡拿走了一包葯!她說她要殺了白子!」
振博彷彿被一桶冰水教透,渾身顫抖起來,他一聲巨吼道。
「白子就是莫如!」
他吼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鎮住,而後甄薇哭著叫道。
「快去救她!快去啊!快去!」
聽罷甄薇尖利的哭喊聲,幾個身影不約而同飛身竄出大門,瞬間消失在了夕陽西下的紅色光暈中。
來儀閣里沒有人,服侍的丫頭說皇後娘娘換了便裝,獨自出宮去了。所有人臉上都是一陣難以揮去的陰沉,片刻不敢耽擱,騎著馬朝宮外趕去。
夏末的傍晚,暖風拂動密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小院里花草繁茂,薔薇長勢兇猛,幾乎裹滿了紅磚牆,開出大簇大簇粉白的花。
一個衣著鮮亮的女子站在紫藤花架下,看著跌坐在地的那個渾身插滿鋼針的少年,冷冷笑。
「你身手不錯,只可惜在我看來卻是花拳繡腿。我十二歲開始便隨父親豢養的殺手練武,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么?」
白子渾身的大脈上都插著寸長的鋼針,血順著針孔湧出來,疼早就不算什麼了,只是這一刻他看著按那個笑到有些瘋癲的妖艷女子,心頭卻是一片驚悚和駭然。
「你知道我為了坐上如今這個位置,付出了多少代價么?恩?你這個骯髒的齷齪的無恥的賤人!你以為你可以破壞我的計劃,你以為你可以么?恩?」
說著,她用那雙秀氣的手狠狠的扼住白子的下巴,任由尖利的長指甲嵌入他的皮肉。
良夢琴此刻確實有些失去理智,她只是恨,恨自己傾國傾城的容顏竟然輸給了這麼一個不像男人的男人!憑什麼!憑什麼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卻被他輕而易舉的搶走了!
「你說!你說!你為什麼要搶走我的東西!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良夢琴抓著白子的衣領狠狠的撕扯,想求一個答案。
白子被她一扯,身上的鋼針猛烈的扭動,帶的整個身子開始劇痛。他咬著牙,低聲道。
「是你的就是你的,別人想搶也搶不走,不是你就不是你的,你想留也留不住!」
「放肆!你這個小賤人!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么?恩?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道什麼時候。」
說完這話,良夢琴從袖管中掏出一個黃色的紙包,忽然溫柔的笑著對上白子那張失去血色臉,千嬌百媚道。
「公子可是知道,奴家手裡這物?」
白子看著那個瞬間變了臉的女子,一陣寒似一陣。
良夢琴巧笑如花,妖嬈起身,走到桌前,打開紙包,將裡面的白色粉末傾倒入適才白子替她倒好的那杯茶里。
白子沉重的呼吸吐納,看著那女子端著茶杯走過來,他便就聞到了那股分外濃重的花香味道。清冽的冰涼的一股香氣,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花的味道,只是這種味道讓人渾身發冷。
良夢琴蹲下身子,眉眼溫柔似水,她看著地上那個早無反抗之力的少年,哄孩子一般低低道。
「來,乖,張嘴,把它喝了。喝了就不痛了,喝了就解脫了。」
她一手捏住白子的臉,一手將那茶杯送到他唇邊,滿臉笑意濃如蜜糖。
白子緊緊的咬著牙關不肯張開嘴,良夢琴終於失去了耐性,一把捏住白子的雙頰,狠狠的掐開他的嘴巴。白子奮力的扭動著腦袋,甚至扯疼全身的傷口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