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話 春十三娘
進了客棧大門，頓時酒肉香氣撲鼻而來。筆下文學廳堂不大，但乾淨整潔。廳中的正梁下架起一個偌大的銅爐，銅爐里煮著不知是什麼肉，咕嘟咕嘟的冒著香氣。角落的賬台前擺著數十個大缸，缸口用紅油紙蠟封著，應該是儲酒用的。
青年視線又掃過廳中稀落的桌椅，看見了適才那群趕路的商旅。
老者抖落身上的雪，看著趴在櫃檯前睡覺的小子，不悅，上前揪起童子的耳朵，叫道。
「臭小子！又偷懶！若是鼎里的肉燒糊了，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小童一邊呲牙咧嘴的直求饒，一邊如同泥鰍一般脫出老者的魔掌，奔到那大銅鼎前探看灶火，嘴裡不停的嘟囔著什麼。
老者環視四周，而後開口道。
「臭小子，十三呢？」
小童不願意搭理他，不言語。
老者氣又要上前去扯他的耳朵，他這才一邊繞著銅鼎逃竄一邊開口叫道。
「十三娘去後山取雪了！」
聽到這回答，老者皺眉，轉頭看著那個站在門口的男子，賊兮兮的笑道。
「公子先坐下吃些酒肉，暖暖身子吧！咱們店裡的醉生夢死，那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
男子本沒有興緻吃飯喝酒，但聽聞那個古怪的名字，不由輕聲開口道。
「醉生夢死是酒？」
「是酒！那是只有在咱們一間客棧才喝的到的好酒。公子要不要先打上兩角嘗一嘗？」
男子凝神，點頭，隨後尋了靠窗的角落位子坐了下來。
這個客棧建在半山腰的懸嶺邊，站在客棧里探窗而望，竟可以看到群山壓水的宏大景緻，頗為叫人心驚。
老者伸手戳了那蹲在銅爐旁的小童一下，壓低了聲音道。
「去，把十三給我叫回來！」
小童撅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三娘的脾氣，我若在她取雪得時候去找她，踏髒了她的寶貝雪，定叫她一頓好罵。」
老者伸手拽住小童的耳朵，厲聲道。
「叫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若是她回來發脾氣，我來扛！」
小童伸手揮掉老者拽著自己耳朵的手，不情不願道。
「你扛著？你扛著？每次都說你扛著！可哪一次你不是逃的連鬼影都尋不到，到頭來還得讓我替你受過。」
說著小童還是邁步走出的客棧大門。
老者這才笑眯眯的起身拿了海碗，舀了滿滿的一碗肉，又打了一壺酒，送到了男子桌前道。
「公子嘗嘗咱們小店的手藝。」
男子回神，將視線從窗外抽了回來，看著老者，點了點頭。
老者轉身走到櫃檯里假意看賬，餘光卻時不時的飄向廳堂角落的位置。
青年不是沒有察覺老者的視線，但見他沒有惡意，便就全然當做不知了。那碗肉他沒有動，只是拿起粗陶的酒壺，到了一杯酒在那同樣粗糙的陶杯中。
酒液清亮，酒香凜冽，送至唇間竟然也是滿腔的芬芳。入口冷滑，入喉浸潤，入腹卻如同一團火，辛辣灼熱。卻是好酒，難得一見的好酒！
男子淺笑，又倒了一杯，而後握著酒杯轉頭看著窗外撲落的大雪，和被大雪包裹的山巒河練。一年又一年，如今的她不知身在何處，是否也同他一般望月觀雪。他是如此的想念她，想念到忘了自己。整整兩年，他跋山涉水，到處尋覓她的影蹤，卻全然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常常想，他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了。但他又想，他只要一日不死就要找她一日。偶爾他還會想，他在尋找她的時候可能她也在尋找他，終有一天他們會再遇到彼此，到了那時候無論如何他便再也不會離開她。
他想著念著，一杯一杯的，不知不覺已經醉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清冷的面容上滿是哀傷，寧靜的眸子里全是思念，他開始放任自己肆無忌憚的想念她。
「十三你回來了！」
守在門口的老者看見那個嬌紅的身影踏進門來，眼光卻不由飄向了角落。看見那個男子已經醉倒在桌上，他不免暗自惋惜。這小子酒量未免也太淺了，生生的錯過了艷遇的機會！
進門的女子著一身火紅羅裙，艷的好似春日山裡的杜鵑花。面容清秀不施粉黛，卻也美的如同浮雲流水，自有一股洒脫靈動之氣。
廳里的幾個商旅早就偷眼看了那女子半晌，不由暗自讚歎，好一個出塵脫俗的美人兒。
女子看了一眼那個心不在焉的老頭兒，一伸手就準確無誤的揪住了老者耳朵，接著那張美得沒邊得容顏上浮動一股子嬌嗔，煞是可愛。
「死老頭兒！你又耍什麼花樣？說！」
女子聲音清甜，好似桂花釀一般，叫人聞了心曠神怡。
老頭哎呦媽呦的叫喚，明明不疼卻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來，惹得那怒氣正盛的小女子心有不忍鬆了手。
老頭兒捂著自己的耳朵，可憐巴巴的看著那女子，獻寶一般道。
「十三啊，老頭兒我這回可真沒耍花樣，我可是真的給你尋了個夫君來！」
聽罷老頭兒這混話，小女子又怒，一把扯起老頭的另一隻耳朵，陰測測的看著老頭兒道。
「又給我往這兒拐帶不三不四的人，是不是？恩？你這個死老頭兒！就不會辦點正經事兒，整天給老娘我添亂！」
「不是，不是，哎呀，這次真的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個從京城來的正派公子。」
女子秀眉一挑，冷冷睨著那老頭道。
「正派公子會在這寒天雪地的時候往深山野嶺里鑽！」
老頭兒一邊握著少女那隻揪著自己耳朵的手，一邊急急的告饒道。
「是真的是真的！那個公子是來尋人的。」
女子不語，老頭又道。
「他是個痴情人，千山萬水的來尋他的心上人。」
女子冷哼一聲，不屑道。
「縱使他再好，心裡存了別人，老娘也不稀罕。從哪兒拐來的，你明個就給我送回哪兒去！聽見沒有？」
老頭雖然還想說什麼，但不耐那女子冷冷的眼神，只得憋了話點了頭。
女子鬆了手，轉身又出了門，走進偌大的雪幕里。
老頭轉頭看和角落裡那個醉倒在桌前的公子，皺眉眉頭嘆息道。
「小子，小子，你可真是沒福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