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十

由於「飛熊地產」業務量巨大，至今尚未入門，葉林緊盯著腕上的表，計算著程權什麼時間願意接待自己，初十這天便來到A市，奴味十足的打電話給程大老闆「拜年」。讓葉林欣喜的是程權非常熱情，套過兩句問候話便邀他住進自己家裡，一邊工作一邊過年。他家房子寬敞，年貨充足，沒必要悶在公司里。這一邀請讓葉林頗感驚喜，若二人能朝夕相處不但能拉近相互間的感情，還能爭取到大量時間儘快理清「飛熊」的工作。市場上能買到的禮品對於程大老闆來說都是垃圾，葉林只能備足禮金。送程夫人十八萬，兩位千金各八萬，兩個保姆各一千八百元。大小禮包剛剛備妥，程權的座車已達回龍路口。

程宅建於半月湖西岸的山坡上，是棟獨立別墅，與市區隔湖相望。佔地五畝左右，有片小小樹林。林中有條沿牆小道，牆邊有一溜花圃，雜植著四季花木。兩人牽手進入客廳，夫人為賓主獻茶。程夫人溫厚有餘，美貌不足，文靜中雜有土味。年齡與丈夫一般大。夫妻講話雖無熱情但低聲細語，很有股相敬如賓的味兒。這讓葉林對程權肅然起敬，現在有兩個錢的人都急著換老婆，做「聖人」，而程權在商界中呼風喚雨，身邊美女如雲，仍能謹守「家有老妻」這一陳規真不容易。葉林擺出一副小字輩模樣，躬腰雙手接過夫人遞上的茶放到桌上，然後將大小禮包一齊拿出來獻到夫人面前。程夫人感謝過後目光遲疑地望著丈夫，程權輕聲笑道：「這是葉老總，不是外人。」程權門規甚肅，午餐桌上僅他與葉林兩人用餐，夫人傳菜，這讓葉林深感不安，程權笑著解釋道：「她特別疼孩子，喜歡和孩子們一起吵吵鬧鬧地吃飯，養成了習慣。讓她和我們坐一起，反而拘束了她。」

午飯結束后，兩人進入小客廳，程權先是打了一圈電話，讓」飛熊地產「各工區領導人十二那天到公司與新旗主葉老總見面。人力是葉林最為懸心的事，這個電話讓他的精神輕鬆下來。電話結束后兩人坐下品茶，敘談間程權建議葉林辦一份」飛熊建築工程總公司「的營業執照，這份執照可以由他代辦。另外將公司實行全面機械化，放棄竹木，採用鋼製品。這樣做可以保證質量，大幅度的拉升工效，也節省了開支。所需資金從」飛熊「挪借，分三年償還，利息比照銀行。對於第一個建議葉林異常感激，異常振奮。如工程全面開工，公司規模與市建司不相上下，可自己所持的執照還是「長嶺分公司」，人家一看就知道他是個來自大山裡的小農民。用「飛熊建築工程總公司」的名義無論拿到哪裡都說得響，「飛熊」是本市三大地產商之一，另外兩家一家是省建築集團組建的，另一家老闆是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對於第二個建議葉林就很遲疑了。雖然程權給予了他足夠的熱情和支持，但他對程權不是真正的了解。僅知道程權從前在揚子江中撈魚賣，不幸觸礁沉船。幸虧夫人也是漁民的女兒，夫婦倆各背一個孩子在滔滔洪水中沉沉浮浮爬上岸，一家人僅存四張活口。夫婦倆白天帶著孩子淘垃圾，晚上棲息在長江大堤上。這讓程大老闆苦不堪言，一頭扎進了地產業。做地產生意需要堅實的權力做靠山，需要龐大的財富來運轉。程老闆是穿短褲衩爬上岸的，脫掉賣也不值五毛錢。他的朋友中最有權勢的人是魚販子，沉船之後沒得魚賣人家也就不理他了。但程老闆自進入地產業，福神財神左右護持，逢山開道，遇水架橋。需要權力時可以無障礙通過，需要錢時可以無限透支，一路披荊嶄荊，無人敢犯其鋒。前後僅幾年時間，赤手空拳的他拿下了本省首富的席位。但他做人謙謹，小碗唱酒，夫人煮菜，異常受人尊重。葉林對他深感敬畏，所以說話辦事步步小心。若按程權的建議去做，總投資要上億元！如公司能正常發展，目前的計劃都能實現，那麼這個建議就極為有利。它不但能節省了大量的人力開支，確保了工程質量，還會高幅度的拉升公司的知名度。兩年時間肯定能收回成本。而公司的實力將與省建集團相抗衡。向機械化發展這是公司的必經之路，葉林很贊同。去年已開始鋪路，后因出了「染總」的麻煩才停止採購。但向程權借上這樣一大筆錢讓葉林心驚肉跳，這等於把整個公司的命運交給了他。要是他中途廢棄合同，所有機械只能做廢錢賣。他能在彈指之間解散掉三建司，吞併自己也容易。他為什麼會主動借給自己這樣一大筆錢？這筆錢對於他來說無疑是很重要的。葉林想到這裡暗暗心驚，找借口回城，電話約熊菲出來商議。熊菲聽完他的話道：「阿程的建議是好的，建築業實際上才剛剛興起。錢現在落進了少數人手裡，物價這樣飛漲，他們必須把錢拿出來投資。農村人潮水一般湧進城，誰不要房子住？要有決心走在別人前面。成本問題不要有那麼多顧慮，成立一個機械出租公司，開展出租業務，賺了錢也賺了名，管理得好應該要不了兩年就能收回成本。花兩年時間將一個土建司打造成一個擁有現代化設備的大公司，依靠實力去爭奪建築市場是划得來的，也是必須的。說阿程利用借款吞掉公司，他做夢也不會有這種想法。不要疑神疑鬼的，不要辜負了阿程的好意。人家好心幫你」

「生意場上的朋友與戰場上的朋友是不相同的，戰場上的朋友共命，生意場上的朋友爭錢。」

「放心大膽的去做，阿程不會和你爭錢。」熊菲大笑道：「他沒有那個膽。」

葉林在程家連住六天，這六天對於他來說成績是輝煌的。拿到了「飛熊建築工程總公司」的營業執照，從「飛熊」挪借出一個億的資金用於公司換裝，與在「飛熊」工作的各工區領導人見了面，簽下了勞務合同。在程權的陪同下視察了「飛熊地產」各工區，大致了解到各工區的現有情況。更重要的是與程權及其家人建立了親人般的友誼，這一點十分難得。十六這天午飯後程權駕車將他送至回龍路口，兩人依依惜別。滿懷喜悅的葉林推開住宅門，不想韓青已等在那裡。「新年好！」葉林搶先抓住她的手抖了抖。「怎麼來得這樣早？」

「你不是要我掃地嘛！」韓青笑道：「新年裡來過幾趟，十二那天已知你過來了，熊姐講你住在阿程家——很高興的！看來事情辦得很順利。」

「想你去年太辛苦，今年一旦投入工作就得脫掉棉褲穿小褂子，不忍心讓你太累，所以讓你多休息幾天。——看上去氣色比去年要好多了，春節過得應該還愉快！」葉林笑道：「前後休息也有二十多天了，你的工程有沒有進展啊？」

「我在跟他學圖紙設計，賠飯給他吃。」韓青為他捧上茶笑道：「現在設計院實習，一個月三百塊錢！還吹噓是導師找門路把他塞進去的，把我肚子都笑痛了。那麼點點錢管一家人吃飯根本就不夠，就別說還貸了。」

「那點欠貸不算什麼，先混著，等我閑下來找程老總幫他在』飛熊『安排一份工作。這樁戀愛最適合你，學位有，長相有，陪在身邊拉升了你的形象，今後遇上技術問題他還可以幫些忙。生活中不用看他的眼色，輕鬆自在，舒舒展展。家務交他去打理，你自己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葉林笑道：「我們還是來談工作，工作比愛情重要，今年是非常關健的一年，有點像讓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背上一塊七八十斤重的金磚，走得穩，堅持到家，金磚就是你的了，今後不會愁飯吃。韓小姐將變成韓大姐，那是很威風的！走不穩就要被金磚砸傷，甚至砸死，金磚將被別人撿走。我們就得去撿垃圾，往空瓶子里注水，你男朋友也就不要你了。你今年副總是當上了，但工作非常繁巨。上三輩子人恐怕也沒有你今年辛苦，能熬過去韓副總也就是個人物了！T市是省轄市，很希望利用這一機會在那裡求得發展，那邊的工作交給你。先不要心急，現在到處都是亂的。目前集中精力把『飛熊』穩定下來，確保T市工地正常運轉。到完全穩定后沒事時四處看看，到處鑽鑽。另外準備投資一個億成立機械分公司，專做出租業務。要有個內外區別，要保障本公司的工程進度。這份工作由你具體負責，給你一份分公司經理的年薪作辛苦費。找一個能幹的，能吃苦耐勞的秘書坐守在那裡，給她工區經理待遇，年收入十萬多一點。」

「剛參加工作就給她十萬多？」韓青有些驚訝地道。

「她的工作實際上就是分公司經理，這份工作對於我們太重要了。不要把錢看得太緊，你身邊需要一個願效死力的人。」兩人在辦公室內細細擺弄了一下午，第二天去T市，返回後到各單位走了一圈，一切都順利，沒人提出異議。

開工日期確定后，葉林避開韓青來到「同樂酒樓」。這些天他一邊操心工作，一邊為朱麗雲尋找項目，最後決定找許麗麗談談看。許麗麗人精明，交際能力強，在上坎區環境基礎好。朱，許二人都年輕，書生味都濃，也許二人合得來。若二人攜手基本盤應該能保住，有一兩年時間朱麗雲差不多就練出來了。建築公司穩定后自己也該結婚了，不能長期把熊菲懸在那裡。就算現在結婚，孩子大學畢業時自己都快六十歲了。葉林直接來到經理室，許麗麗見到他很有股激動欣喜的味兒，將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兒舉到他面前笑道：「寶貝，這是你的乾爸葉帥哥，來，我們跟乾爸親一個。」孩子十一個月大了，正是愛撲愛動的時刻，聽了媽媽的話伸頭在葉林臉上親了一口。葉林接過孩子邊看邊誇，孩子的確很可愛，一點也不害怕陌生的葉林，一隻胳膊閑閑地搭在他肩上，臉上笑盈盈地，只是目光仍停留在媽媽身上。葉林很喜愛孩子，抱上手再也捨不得放下，將一個內裝萬元的紅包遞給許麗麗，自己坐進沙發里，將孩子放在腿上坐著，握著她的兩隻小手邊划邊顛。因時間緊迫，兩人聊過幾句，葉林便直奔主題。「春節生意還好吧？」

「春節只有一天！生意再好也賺不了幾個。」許麗麗笑道：「天下人都在歡歡樂樂的過年，我還在這裡忙忙碌碌的找飯吃，失敗的人生！」

「一年能賺幾個吧？」

「能夠家用，積余很少。」

「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在事業上應該有所進取。」

「才華談不上，再說現在才華還沒有狗屎值錢。」許麗麗道：「我是個捧著滿盤雞蛋走路的人，不能有絲毫閃失。父親身體不好，妹妹下半年將進入大學，孩子這麼小，不敢翻筋頭。一個磋跌全家便陷入絕境，平安是福，有碗飯吃就好。」

「我有位老同學很想出來做點生意，準備放點錢讓她做。她人品雖好，但從未離開過閨門，初入城門恐怕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能不能助她一臂之力，給你點股份紅利。」

「目前生活雖清貧，但還安適，父母無憂無慮，妹妹快快樂樂，一個小小人兒陪在身邊，我感到很舒心。」

「為孩子打點基礎，才華也是資然，何必白白浪費！」

「你準備投資多少？」

「視情況而定，開始僅是試水，不可能投資太多。」葉林道：「目的是讓她學點見識，看看門道，積累經驗。能做起來當然好，做不起來也不要緊。做起來了你就幫我操持這個項目，年薪給你十萬，另給你百分之二十的紅利。做不起來工資也會給你——」

「有棟辦公大樓我去看過，租金也不貴，每年十五萬應該能談下來。改做酒店費不了多少事。你有沒有興趣？」

「憑你的感覺認為經營環境如何？」

「這個東西有點像玩牌，你認為手中的牌好未必就能贏錢，做生意靠的是運氣。」

「只要你認為手中的牌好就可以認真去玩，結果並不重要。目的是練手藝，小虧不為輸。」葉林道：「我對這一行遠遠不及你，也沒精力來弄這些事，一切只能倚重你。」

「那就等吃完飯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小事我可以幫著做，大主意你必須自己拿。你認為環境可以就先把房子訂下來。上坎區處於高速發展階段，房租上漲很快。房子訂下后再認真評估，有錢賺就做，不想做不過是浪費了一點訂金。」

下午葉林在許麗麗的陪同下仔細踏看了現場，這是棟六層大樓，地處主幹道人民路邊。在這兒辦一家集娛樂，商業，旅館為一體的大酒店前途應該有。與別人相比，葉林在房屋改造，室內裝潢方面佔有很大優勢，所以未加思索便將事情定了下來。由於工程急等開工，葉林沒時間擺弄這些小事，當即給許麗麗留下二十萬，讓她一邊談租金一邊擬定改造方案。「另外還得幫我租套房子，那位同學是母子二人，不要搞得太寒酸。」

「你這樣全力以赴，又細緻入微，你與這位同學應該不是普通關係。」

「我們一起在貧困中滾過不短時間。」葉林低聲簡述了他與朱麗雲的過去。「不為她也必須為孩子鋪條路，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那就不用租房子，我那房子多半空著，讓嫂子來住吧。」

「謝謝你——你住哪裡呢？」

「要是經營新項目，我必須將孩子送回家投入全部精力。目前和嫂子住一起，酒店開業后在那邊布置一個房間。」

「這真是難為你了，孩子送回家不會受委屈吧？」

「有老娘看著，委屈肯定沒有，生活條件是要差一些。」許麗麗道：「待生意穩定后你必然要為嫂子買房，到那時我把父母接過來。目前他們來不了，妹妹正在讀高三，臨近高考，必須留在家裡照顧她。」

「你做人真的難得！賢孝親愛集於一身，今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兩人約定三天後見面，握手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