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和離。
凜冽的夜風在窗外呼嘯,像是在講述著凌亂的過往,一幕幕回憶就這樣被窗子擋在外面,在高牆深宅里盤旋發抖,仿若困獸。
東暖閣裡面靜悄悄的。
丫頭巧慧帶著一身風寒,從門外輕步進來。
「主子,主子爺回來了,說是用過晚飯了,這會兒去了浴房。」
「唔……」
蘇櫻坐直了身子,摸了摸髮髻,又四處看了一圈。
彷彿不知置身何地似的。
巧慧看著福晉過於平靜的神色,想起早晨剛露面之時,她那雙滿是淚痕的眼。不禁暗自感嘆,及笄禮和圓房之夜都能錯過,這次主子爺可是把主子的心傷透了。
蘇櫻轉過臉,對上巧慧那雙充滿了關切的目光,心裡又湧出了一陣酸楚。那是夾雜了無限感恩的酸楚。
昨晚的夢境,真實得好像是發生過的一樣,讓她今早醒來后,哭得不能自已。
她是幸運的。
現實中她才十五歲,還沒有圓房,夢裡的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東暖閣里的燈火通明,像是等待歸來的人。
胤禛加快了步子。穿過小徑,繞過迴廊,在他邁入院子的時候,主屋的大門打開了。
「主子爺吉祥。」
丫頭嬤嬤快步出來,跪在門兩邊迎候。
「都出去吧,這裡不用侍候了。」
胤禛急匆匆地進屋,看見蘇櫻伏地跪著,十分意外。後退了一步后,趕快上前扶她:「快起來。」
巧慧待最後一個丫頭出去后,輕輕關上了門。
屋內又恢復了安靜。
胤禛扶著著蘇櫻的雙臂,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笑道:「及笄之後,覺得該守規矩了?還是在生我的氣?」
蘇櫻對胤禛最近的記憶,是自己重病在床,他嗓音低沉的問,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如今乍然聽到他年少時清越的聲音,覺得有些不真實。
抬頭看他。
烏溜溜的眸子里盛滿了探究之意,看得胤禛心慌。
把她摟在懷裡,錯過她的視線,才往下說:「及笄禮是告訴大家,我家姑娘已長成,可以嫁人了。你這個已婚的小婦人,及笄禮有什麼意義呢?」
蘇櫻掙扎了一下,輕聲說:「您想喝什麼茶?剛才備了蜂蜜柚子茶和普洱。」
恭敬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疏離。
胤禛在鬆開手臂,在她肉嘟嘟的小臉上輕捏了兩下,溫柔地笑道:「蜂蜜柚子茶,要淡一點。」
胤禛坐到暖塌上,看著蘇櫻用小銀勺把舀出來的蜂蜜,又舀回去了一點,才拔了瓶塞,雙手抱起暖壺去沖水。他輕快地說:「我不喜歡甜茶,卻特別喜歡你做的蜂蜜柚子茶,清香可口。」
蘇櫻扭頭看他:「不是我的做,要換普洱嗎?」
壺裡的水細細地流著。
胤禛指著她說:「水,水……」
「水也是普通的井水。」
胤禛起身奔到她身邊時,水已經漫出茶盞,順著紅漆桌面流到了繡花新鞋上。
「快把鞋脫了。」
胤禛接過暖壺放好,抱起亂跺腳的蘇櫻放上軟塌,就去脫她的鞋。同時大聲對門外喊:「拿冰塊過來,叫府醫,福晉燙傷了。」
「不用不用……沒事……」
馬上要圓房了,哪裡都要看,一個腳丫子還怕看嗎?胤禛不顧她的掙扎,一手按著她的腿腳,一手脫掉錦鍛鑲兔毛的棉鞋,扯白布襪。
雪白的小腳丫像只紅眼睛的小兔子一樣,彈跳出來。
瑩潤的足背纖細而不失飽滿,整齊而小巧的趾蓋,點點嬌紅,腳弓如玉帶。
這……這個吸引他的法子倒是有趣。
胤禛的嗓子緊了緊。
呵呵,他向來說話算話。說及笄后,立馬跟她圓房,就肯定會做到。瞧她急切的。這麼久沒見面,先說一會兒話嘛。
胤禛站起身,打橫抱起她,就往卧房走。
既然她想快點,那就快點。
被放在床上時,蘇櫻才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急忙揮開要解她扣子的手,乾咳了兩聲,鼓足勇氣說:「我們和離吧。」
第一句話出口,後面就利索了:「想嫁給你的女子很多,也不差我這一個。反正你一直都不在意我。」
剛不是在引誘他嗎?
難道是……欲擒故縱?
胤禛快速眨了幾下眼后,探身伸臂,將她柔軟身子攏入自己臂彎,用自己能說出來的最溫柔的語氣說:「櫻櫻,別生我的氣了。都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
蘇櫻深吸了一口氣,推著他說:「您要是不願和離,尋個由頭休了我也行。」
小手段耍得有些過了啊,欲擒故縱可不是用在這個時候。
胤禛斜坐在她身邊。雙手托著她的後腦勺,抵住她的額頭,輕蹭了蹭,又偏頭繞到耳邊,低聲說:「從現在開始不許說話。」
煞風景的話,都給我憋回肚子里。
這時門外響起了「叩叩」的敲門聲。
「主子爺,冰塊來了。」
胤禛放開蘇櫻,彎腰脫著鞋子應話:「不要了。」
門外的人又說:「府醫也來了。」
「不需要了。」
剛才明明說福晉燙傷了啊,門外的巧慧不放心的問:「福晉呢?有需要什麼嗎?」
一幫不長眼的奴才。胤禛把腳上的鞋子踢掉,大聲說:「把嘴巴都給我閉上。」話脫了口,才覺得語氣太嚴厲。他急忙扭臉對蘇櫻說:「不是說你的。」
蘇櫻咬了咬下唇,抬眼望著他,堅定地說:「我是認真的。」
胤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聲說:「你再說一遍。」
為了她的及笄禮,連著趕了幾日的路。就晚了一日,小性子使個沒邊了。累的要死,哪有心情,陪她玩這幼稚的把戲。
還是把她嚇閉嘴省事。
深沉而凌厲的眼神直視著她,像是兩把冰冷的匕首抵著她的額頭。
蘇櫻忍著心裡的慌亂,緩聲說:「看在我多年愛慕你的份上,就成全我,讓我離開吧。」
胤禛又看了她一會兒,看她沒有一點退縮的樣子。他赤腳踩在地上,去找被自己踢到一邊的鞋,穿上之後,頭也沒回地走了。
片刻后,門「吱嗄」一聲,冷風一灌而入,接著「嘭」的一聲關上。
蘇櫻隱約聽到他在外面說:「去西暖閣。」
她輕「吁」了一口氣,躺在了床上。說出來也沒那麼難嘛,還琢磨了一天怎麼開口。
如今向他亮明了自己的態度,後面的事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