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仁慈從來不是手段
「我是個以理服人的人,你可以選擇招,也可以繼續……選擇不招。」
深夜的縣牢里,除了爐子里炭火的灼燒聲,只剩下少年一個人的話語。
他筆直的如同一株青松站在原地,手裡拿著燒的通紅的鐵鏟猶如玩具,臉上的表情沉如深潭。
刺啦,青煙冒起,哀嚎聲經久不息,一股難言的情緒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不一會兒,綁在木樁上的賊人就暈了過去。
「還……還要繼續嗎?」獄卒問道。
在旁邊記錄的書記官臉色蒼白,就連在那位年過半百的牢頭也有些失神。
「繼續。」少年古井無波道,手裡的鐵塊絲毫沒有停下,熟練的放到了爐子上烤。
這種動作,在今晚,已經被他重複了上百遍。
「如此下去,犯人命不久矣。」牢頭冷冷打斷,縣令只是讓他審訊,可沒讓把人弄死。明日郡中定會派人前來,出了問題,還不是由他擔著。
少年正是王匡,這是他審訊的第十個大秦賊人,為了防止串供,在前面幾個招供的時候,都會有意的隔開,也幸好這些大秦人多多少少會一些漢話,但當他得知的真相越多,心中的憤怒早已如火山般爆發。
三十七人,半年的時間裡,他們南下廣陵至少搶劫並殺害了三十七名大漢良民,這還不算沒有招供的!
更可悲的是,偏偏官寺沒有抓住!
王匡笑了笑,只不過這小在旁人看來有些猙獰:「您老應該知道,對待敵人的仁慈,就是對於我們的殘忍。當賊人手誅我大漢子民時,可有憐憫?可有猶豫?」
審訊依然繼續,牢房裡,一股莫名的氣息在犯人與獄卒間蔓延……
最終的遇害人數定格在四十六人。
窗外傳出雞鳴,王匡走進了那位隊長烏拉的牢房后,他還有些事想要確定下,帶路的捕快很自覺的退了出去。
轉眼,狹窄的牢房裡就剩下兩個人,至於其他的大秦賊人則在另一邊牢房,也算是對這位領頭人的特殊照顧。
牆角處,白天還意氣風發的烏拉,如今血肉模糊,他勉強睜開模糊的雙眼:「是你。」
這個大漢少年,正是剛剛審訊他的人,該說的都說了,怎麼又來了?
他是發現了什麼?
烏拉的眼睛眯了眯,側過頭,擔心對方看出自己的表情。
當然,牢房裡本來的就黑暗,除了忽明忽暗的火光外,並不能看清烏拉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王匡活動了下手腕,腿站的也有些酸乏,索性蹲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看著烏拉的眼睛:「這一次次打劫只怕是『順道』,你們真實的目的無非是刺探我大漢軍情,準備繼續東征!」
「啊?」烏拉頓時驚了,當他反應過來時,才知道對方是套話的。
他索性閉嘴,卻聽得那個少年朝著他自語。
語速很慢很清晰,彷彿是擔心他聽不清楚一樣,是那種故意說得慢。
「你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大月氏,她只能是一個跳板,你們將藉助這個跳板,妄圖侵略大漢。
在貴國上位者的眼裡,包括你們自己,渴望大漢的繁榮,悠久且燦爛的文化,還有這裡富饒的土地。
她就像一座金山,一座近在咫尺的金山。」
「但很抱歉,大漢不是安息國,更不是大月氏,不會成為任人宰割的牛羊。我們的國家一直都流傳著一句話: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
他繼續補充道:「還有一句話: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說完話,大漢少年平靜的站了起來,那感覺就是在訴說一個事實。
他來這裡,似乎就是為了和自己說出這句話,有點像帝國軍人出征前的宣誓,烏拉這樣想著。
另一邊,見少年沒有絲毫留戀的準備走出牢房,似乎已經把他當做了死人,烏拉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一種不妙的感覺遍布全身,他大喊道:
「你要殺了我們?」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不能殺我?」
「我是第七軍團團長的兒子,你們殺了我,就準備接受第七軍團的怒火吧!」
誰知大漢少年真的停下了,卻並沒有轉身,語氣中罕見的帶著一絲欣慰:「很聰明,答對了,沒有獎勵。
我是個記仇的人,你不該打我的主意,還有大漢的主意。
要明白,做錯了事就要學會接受懲罰,在大漢的土地上,漢律會教你怎麼做人。
現在唯一很確定的是,你回不到大秦了!
甚至很快,你可能就要去天國面見你們的神靈。」
我打過他的主意?
難怪這張臉這麼熟悉,當時怎麼就沒有直接一刀結果了。
一想到死亡,烏拉如同被關在籠子里的猛獸大喊大叫,發出最後的怒吼。
「吵什麼吵!」進來的牢頭狠狠地給他腦袋來了一棒,烏拉的思維越來越遲緩。
昏迷前,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前出現了大漢少年的身影,還有他的哥哥皮卡秋,兩人慢慢重合。
他們……
那個該死的哥哥,他一定很開心我回不去吧!
但我烏拉,又豈是那麼容易死的人,至於自己的話里有幾分真假,讓那個傻大個自己去猜吧……
「君子,賊人招了。」種樂走進縣令的書房,遞上了審訊結果。
杜閑眼中精光一閃。
「四十六人!」他重複了竹簡上的記錄,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軍弩呢?」他再次急切的問道,相比於人命,他更關心軍弩的來源。
「只說是從南邊得到的,沒有任何其他的線索,時間太緊,還是等郡里的人來了,再詳加訊問。」種樂眼睛閃了閃道。
「很好,將賊人嚴加看管!」杜閑下令。
大秦人扮作商人,沿途總共殘害了四十六名大漢同胞,事關重大!
自元始元年以來,從未發生如此重大的搶劫作案,手段之殘忍亦是令人髮指。
縣令杜閑顧不得休息,立即再次向南陽郡去了封八百里加急的文書,不論軍弩之事,恐怕此事也會上達天聽,他也有些焦急,這御史帶著繡衣使者怎麼還沒到?
網已經撒開,只等把魚兒往網裡塞,而繡衣使者正是收網之人。
同一時間,一封去往長安的密信從新都出發。
王匡一宿未睡,離開骯髒的牢房,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頓覺神清氣爽。
他路過後院,準備向杜閑親自說下他的猜測,順帶問下自己被打劫的錢財能不能要回來,再去別院補一覺。
可當他跨過寺院的石階,看到灑在賊人馬車下的種子,頓時如雷擊般一動不動。
「這是……玉米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