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濡以沫

第一章 相濡以沫

半個世紀之前,全球核戰毫無徵兆地爆發了。

整個星球除了黑白兩色,便只剩下無盡荒野之上各種變異生物幽綠而妖異的瞳孔,以及荒野之民暗紅而黏稠的污血。

在這輻射和變異生物無處不在的荒野,食物、燃料成了比人命更為珍貴的東西。殺戮、吞噬、進化成了這片廢土之上唯一的主旋律。

灰白的天空,陰暗的地窖,粗獷的窖門,狹小的鐵窗。

「真的存在如玫瑰色輕撫的黎明嗎?」

在那陰暗潮濕的地窖一角蜷縮成一團的身影,微微睜開眼,透過斑駁的牆壁之上小小的窗,望向窗外夾雜著無數綠點的灰色天空。

他對舊時代書籍上這句關於黎明的描述有著濃濃的疑惑。

他有記憶那一刻,核戰已過去了幾十年,那如玫瑰色輕撫的黎明早已隨著舊時代被深深地埋葬在無盡的廢墟和射線之下,新的時代則早已開始。

「讓老帕特看看,你這隻幸運的蟑螂還需不需要老帕特辛苦搞來的美味麵包!」

一個如破鑼般的聲音忽然從那厚重的窖門外傳了進來,地窖那由手臂粗細的斑駁鋼筋胡亂地焊接在一起,充分渲染了舊時代暴力美學的窖門被大力推開。

一道狹長的影子投射進散發著霉臭味的地窖內,帶著一頂破舊牛仔帽的老帕特那臃腫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了地窖的門口,再一次擋住了地窖內唯一的光源。

「見鬼!你竟然還能喘氣!兩頭變異豺豬都干不掉你,真得感謝那可惡的上帝!你這該死的荒野蟑螂!」

老帕特手中攥著一把舊時代的手電筒,朝著陰暗的地窖內照去,微弱的光在地窖陰暗角落處蜷縮著的瘦小身影之上搖曳著。

牆角處的身影裹著一條髒兮兮的毯子,低垂著頭,看不清樣貌。只是從那瘦小的身軀看來,應該是個年齡不大的孩子。

「在給安格斯掙到足夠多的金幣之前,你可別妄想把自己餓死!他會把你丟到荒野,那些如鬣狗般下賤的荒野暴民會將你啃得渣都不剩!」

老帕特大聲咒罵著,卻不忘從懷中摸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遍布著青綠色霉斑的薄薄麵包片扔在地窖潮濕的地面之上。

「該死!我又忘了,你不需要這麼大塊的麵包,你需要的是飲用水!真是個難伺候的大爺!」

老帕特費力地彎下腰將地上的麵包片撿了起來,用那沾滿黑色油污的大手撕走了一大半。他又在口袋內摸索了一會,最終掏出一個小小的塑料瓶,連帶著手中那僅能塞塞牙縫的麵包條一起扔給了地窖角落內的身影。

「其他斗獸士都喝劣質水,真不知道你用這該死的飲用水做什麼!洗屁股嗎?哈哈!」

老帕特那飽經風霜的老臉上露出嘲諷之色,朝著地窖的牆壁上重重吐了一口濃痰,再次低聲咒罵了幾句,轉身走向那簡單美和暴力美共存的窖門。

「對了,小子!據說今天會有所謂的貴客到來,這些自認為高高在上的傢伙總想玩點異樣的刺*。安格斯已經吩咐了,你今天的對手是兩隻變異狼!老帕特有點心軟了,你讓我想起了那死在暴民潮中的孫子!這點信息就算是我曾剋扣你食物的補償吧!希望你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見鬼!這該死的時代哪裡還有太陽!」

老帕特一邊扯著嗓門吼叫著,一邊費力地擠出門外,還不忘轉身將那窖門重重地關上。

蜷縮在角落內的瘦小身影直等到鐵門外的腳步聲消失,才伸手掀開了頭頂那髒兮兮的毯子,緩緩抬起頭,看向了那被老帕特扔在地上的水和食物。

深邃的黑瞳,烏黑的頭髮,緊抿的嘴唇。

這是個亞裔男孩。

男孩站起身,走到窖門邊俯身撿起那僅能勉強潤一下嘴唇的飲用水,然後把目光轉向了被看守人扔在地窖牆邊處的麵包條。

一隻如拇指般大小的黑色巨蟻,正高舉著那塊比它身軀大上幾倍的變質麵包,快速地朝著角落處的巢穴而去。

瀰漫著死亡射線的荒野,連只螞蟻都變異到了如此程度。

男孩忽然伸出一根纖長而白皙的手指,將那猙獰的變異螞蟻輕輕夾起捏在指間,緩緩放入口中,整個咽了下去。

他又等了良久,見再未有任何一隻昆蟲出現,才彎腰拿起地上的麵包,重新坐回到了陰暗的角落處。

男孩坐在角落內,凝神聽了好久,直至確定周圍幾十米內再無其他人存在,才緩緩褪下身上那件破爛的毛毯,解下了背後那隻不大的包袱。

包袱之內是一個尚帶著他餘溫的襁褓,襁褓破舊卻溫暖而乾燥,一隻胖嘟嘟的白嫩小手緩緩伸了出來,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似要撫摸近在咫尺的男孩的臉。

男孩的嘴角微微翹起,一雙似星空般深邃的黑瞳凝視著襁褓里的嬰孩。

嬰孩出奇地安靜,微泛幽藍之色的眼眸如晶瑩的藍寶石一般剔透,與男孩對視著。

男孩將那已不知過期了多少年的麵包拿在手中,極為細心地揭下那遍布污漬和霉斑的麵包表層吃了下去,然後將剩餘的部分一點點摳碎,放進了嬰孩的嘴裡。

待嬰孩將不大的麵包吃下后,男孩仰頭將塑料瓶內的飲用水喝下,又將那薄薄的塑料瓶撕開,將殘留在內壁之上的水珠舔凈,便再次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嬰孩,默默地等待著。

直到腹內那細微的針*感最終消失,男孩才低頭將那乾裂的嘴唇湊近了嬰孩那張稚嫩的臉。

嬰孩似對此早已習慣,兩隻小手撕扯著男孩的黑髮,費力地仰首將微張的嘴唇湊了上去,猶如在母親溫暖的懷中尋覓著香甜的乳汁。

男孩脖頸之上微凸的喉結緩緩蠕動著,那先前被他喝下去的飲用水,經過他胃部的過濾,竟再次被他一點一點吐了出來。

除非在城市或者那種有著水源凈化系統的大型聚集地,在荒原之上,基本上是找不到沒有輻射的飲用水的。

男孩在與這嬰孩相遇之後,一直用這種方法來給嬰孩喂水。

讓她從小飲用沒有輻射的水,不接觸荒原上那無處不在的射線,應該就不會變異了吧。

這也是習慣於荒野流浪的男孩,最終被這聚集地抓獲的原因所在。至少,在這地窖之內,沒有荒野那可怕的射線。

至於以後怎麼做,他沒有想過。荒野之人只看眼前,從不擔憂以後會怎樣。

以殺戮和吞噬進化為主格調的荒野,是沒有未來的,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將嬰孩餵飽后,男孩再次將她放進包袱之內系在背上,又把那已辨認不出本來顏色的毛毯重新披在了身上。

現在,他才有時間思考今夜要面對的東西。

不知從何時起,荒野上的狼群再沒有豺狼、鬃狼、土狼之分,而被荒野之人統稱為變異狼。儘管荒野之上有著數之不盡的變異物種,甚至連植物都隱隱表現出了攻擊性,但變異狼,絕對是無家可歸的荒野之人最為恐怖的噩夢之一。

體型巨大,嗜血兇殘,狡猾機警。

半根雪茄的工夫,一隻尚未成年的變異狼便能將三個粗獷的壯年流民啃個一乾二淨。而那些強大的變異狼,甚至可以獨自屠戮一個擁有武裝的幾百人聚集地。

當然,前提是這個聚集地里沒有異能者。

核戰後倖存下來的人類,也跟其他的物種一樣,在這充滿著致命輻射的星球之上開始了進化。造物主似乎又將萬物重新放在了同一起跑線上,開始了新一輪殘酷的優勝劣汰。

長期處於輻射之下的人類,也跟其他生物一樣,開始了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變異。

產生各種肢體畸變,變異組織蔓延直至死亡,或者產生各種異能,繼續進化下去。

前者叫做變異,後者稱為進化。

一邊是地獄,另一邊,尚不知道是否通向天堂。

兩匹變異狼嗎?

男孩不認為那嗜錢如命而又好色的斗獸場老闆安格斯會仁慈地放兩匹羸弱的殘狼與自己廝殺。斗獸場要的是利潤,實力越懸殊,懸念就越大,那些坐在高高看台上的人便會越興奮。

處於興奮狀態下的人們,總是願意掏更多的錢出來。這一點,新舊時代倒驚人地相似。

男孩低頭沉默著,纖細修長的手指伸入懷中,冰冷的骨質觸感緩緩從指尖傳來。

懷中是與變異豺豬廝殺時,他偷偷掰下的一顆半尺多長的鋒利獠牙。

斗獸場白天是不營業的,這是為了照顧那些遠道而來的客戶。畢竟,在變異生物和大群暴民頻繁出沒的荒野,想不出點什麼意外幾乎是不可能的。

另一點,變異生物在夜間的凶性會更強,斗獸也會變得更血腥、更殘酷、更刺*!

隨著那慘白的太陽最終湮沒在西方灰白色天幕之下,地窖門外終於再次響起了老帕特那如破鑼一般的怒罵聲。

坐在地窖陰暗角落內的男孩也再次睜開了雙眼,深邃的黑眸似有著如鑽石般剔透的光澤閃過。

生或死的抉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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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逆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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