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風雨欲來
阿利克遷移的整個過程,耗費時間最長的並不是像酒館老闆這樣懷舊的人,而是那些卑賤得猶如被踐踏成爛泥的阿利克居民。
在以進化和變異為主格調的荒野,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特別是那些幾乎除了消耗食物和飲用水,再也沒有絲毫用處的老弱婦孺。
他們之中有已垂暮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嬰兒,還有在荒野無法獨自生存的柔弱婦人。
這些人中的兒子,父親,丈夫都是曾為阿利克戰鬥過,或者為阿利克付出了生命的低階異能者。作為他們的家眷,是有著被阿利克庇護的權利的。
這是阿利克的一項規定,是那建立起荒野第一座學堂的索托斯酋長訂下的規定。
這些早已失去家庭支柱的人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走向何方,他們猶如隨風而逝的柳絮,身不由已地在荒野一波波風浪中沉浮,直到最終無法飄起的那一天。
選擇跟隨阿利克離開,去往那未知的冰原,也許還會有一線生機,但選擇留下來,卻不僅僅是需要勇氣了,更需要運氣。
他們絕大多數人的運氣並不怎麼樣,否則也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但還是有人選擇留了下來,而且留下來的絕大多數都是那在荒野上苟延殘喘了很多年,已再沒有多少時日可活的老人。
荒野儘管殘酷,但這裡是他們的家,他們在荒野上像低賤的豺狗一般覓食,在荒野上度過了生命的絕大部分時光。懷舊也好,眷戀也罷,他們不想離開了。
就算死,他們也打算把自己這副殘骨腐爛在荒野那貧瘠的灰白色大地之上。
也許還有另一個誰也沒有說出來的原因,活得足夠久的人們總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阿利克這次的遷移並不會一路無阻,他們留下來,也許會給自己的後輩增添一絲成功離開荒野的機會。
索托斯酋長離開了,但阿利克的神並未離開,海蒂早已成為了阿利克居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神,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出身大家族,也不全是因為她有著層出不窮的手段可以面對種種危機,更是因為她每次來到阿利克,都會親自去學堂教孩子們讀書。
有時候,能給人帶來希望的,就是神,哪怕僅僅是渺茫的希望,事實往往如此簡單。
望不到邊際的車隊緩緩啟動,向著荒野的深處駛去,伴著一聲聲哽咽和不舍,伴著一路揮灑的淚花。
留下來的,終將把命運交給即將接管阿利克的家族勢力,畢竟他們花了不菲的代價換取了阿利克的所有權,按這些家族一貫的作風,不從阿利克身上獲得足夠多的回報,是絕對不可饒恕的錯誤。
離開的,也並非真的走向了天堂,他們需要經歷即將來臨的毀滅風暴,如果足夠幸運能不被毀滅風暴碾壓成齏粉,還有去考慮如何在比荒野更殘酷的冰原活下去。
但他們仍心存希望,因為他們心中的神正在他們的正前方,海蒂駕駛著那輛猙獰而不斷低低咆哮著的機車,緩緩行進在整個車隊的最前方。
而且他們相信,偉大的酋長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子民,聆聽過酋長教誨的子民將永遠被酋長所庇護。
他們更相信,那曾經的阿利克話語人,帕妮絲閣下不會拋棄他們,那始終庇護著他們的洛不會拋棄他們。
至於最有能力庇護他們的依,他們是沒有概念的,因為當初的依,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不同之處,至少沒有給阿利克的居民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
而正是這位被他們忽視掉的存在,卻早已派遣冰原屠夫卡米拉進入冰原,去調遣那隻遵從貝古家族侯爵軍令的黑甲軍團。
卡米拉本身的速度是極為恐怖的,但這次她卻罕見地放棄了自己最擅長的行進方式,而選擇了坐騎。
是的,她正乘坐著一隻巨大的雙翼龍形生物,是老侯爵那隻成年的火蜥龍。
這隻火蜥龍也是老侯爵送給自己女兒的贈禮之一,但卻長期被依忽略掉了,也僅僅是在這個時候,才想到了它的存在,想到了它那非人類可比的速度,想到了讓卡米拉乘坐它進入冰原。
火蜥龍的跟隨,本身就是侯爵的象徵。
當然,因為阿利克的遷移而做出反應的,並不僅僅只有暮光之城的依,那遠在冰原的索托斯也似隱隱感知到了什麼。
「無所不知的艾伯納·索托斯聆聽到了我那些子民的呼喚,他們正被迷茫和恐慌所吞噬,作為他們的領路人,我需要為他們做些什麼。」
索托斯酋長已經在遺迹之地居住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用來研究遺迹之地深處那座古老的祭壇,而剩下的時間,除了吃飯和睡覺,就是給那未開化的飼族建造學堂。
索托斯酋長似乎對學堂情有獨鍾,並始終樂此不疲。
「尊敬的老師,您是感知到了什麼嗎?」
坐在索托斯酋長身旁,恭敬開口詢問的正是飼族未來的族長,被帕妮絲收為義女的嫘婭。這個曾經羸弱的小女孩似乎也經歷了像依曾經那般的「野蠻生長」,至少如今已儼然達到酋長胸際的身高並不像是她如今的年紀該有的。
「嫘婭,我的孩子,你還小,你也許不懂創造和毀滅的區別,但有時候,為了創造更多,勢必要毀滅一些東西,特別是在它們妄圖毀滅未來希望的時候。」
酋長站起了身,他並沒有離開祭壇,僅僅是面向了荒野的方向,輕聲呼喚了一句。
「我的子民們,你們的王在召喚你們,並請求你們,用你們那不畏一切的身軀,為那些處於迷茫和恐懼之中的同伴開拓一條回家的路。」
在酋長話語出口的一剎那,那已聚集了多日,正成群結隊地向著冰原蹣跚而來的,一望無際的荒野暴民潮,忽然停下了腳步。
它們聽到了自己王者的召喚,它們是自己的王無堅不摧的矛,它們需要接回自己的新夥伴,並幫助那些處於迷茫和恐慌之中的夥伴回家。
而在向荒野暴民潮傳達了指令之後,酋長的臉色並沒有絲毫的放鬆,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小嫘婭的頭頂。
「我最大的依仗已經送給了另一個女孩,那麼,嫘婭,為了確保我的子民能安全歸來,我們也許需要稍稍多做一些準備了。」
酋長邁步向著遺迹之地的另一側而去,那裡是滄和它的夥伴,已經八岐大蛇的休息地。
「也許我們該喚醒我們的夥伴了,我預感到這次的毀滅將是前所未有的,我們必須為此做更多的準備。」
「尊敬的老師,我們不需要把這件事告訴先知嗎?」
嫘婭一邊跟在酋長的身後,一邊脆生生地問了一句。
酋長知道嫘婭口中的「先知」是誰,洛是飼族先知這件事,他從進來這裡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需要,我的孩子,在荒野上發生的任何事,都瞞不過荒野意志,這就像在冰原上發生的任何事,都會被冰原意志知曉一般。而我那個族人,無論是荒野還是冰原,只要他想知道的,他總能夠知道。這就是外面那些人所說的「真實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