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課堂上，凡是先生提出的問題，雲嵐都能字正腔圓條理清晰的回答，品鑒起唐詩宋詞也能說得頭頭是道，往往有讓先生眼前一亮的急智，看法也多於旁人不同。
景怡比雲嵐大上一歲，熟讀詩書，自喻才女，但比起觀點新穎的雲蘭來說，除了偶爾能說上兩句，更多的是聽著雲嵐和先生探討詩詞。
景怡憤憤難平，指甲劃過宣紙，『刺啦』紙張劃破的聲響，讓先生失望的看了一眼景怡，欲開口訓斥。
雲嵐蹙眉說道：「先生，我還有個問題向您請教。」
先生若忘記了不悅，和顏悅色的說道「四姑娘請說。」
且不說指點得意高足，顯然要比訓斥景怡來的重要，就言云嵐提出的問題，能讓他深思之後，多另一番見識，以後同學年文友談論詩詞，能更有臉面，遂他十分在意雲嵐。
若說景怡偶爾還能說上兩句的話，雲薇就一點都不懂先生和雲嵐的談話，她唯一會背知道的幾首唐詩，都很淺顯。
侃侃而談的雲嵐，先生稱讚的目光，使得雲薇眼底多了些許的羨慕，對對手指，雲薇記起額娘的教訓，搖著小腦袋，不能嫉妒，不能嫉妒。
先生瞥見雲薇的異樣，開口問道「六姑娘，你不贊同四姑娘？」
「我•••我•••」
雲薇張嘴結舌，垂著腦袋，揪著衣襟羞愧的說道：「先生和四姐姐說得雲薇不明白，是雲薇太•••太•••」
雲薇純真的眼眸中盛滿了淚水，承認自己不足並不是很容易的事兒，雲嵐心疼雲薇，辯解道：「六妹妹剛滿四歲，尚不足五歲，不曉得不打緊。」
「天生聰穎，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先生嘆息道。
雲嵐怔了怔，忘記了她也同為四歲，拉住雲薇小手，輕聲說道：「以後若有不懂的，姐姐會教你，六妹妹不比任何人差哦。」
「四姐姐。」雲薇點頭，景怡嘲諷的聲音響起：「先生可曾記得傷仲永一說？幾年後，還不曉得誰高誰低呢。」
「景怡姐姐說得是。」雲嵐將絹帕遞給雲薇，淡淡的笑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只要肯下功夫，就不會有仲永。」
「好，好，好。」先生連連稱好，對不驕不躁，又很有姐妹情意的雲嵐很是讚歎：「四姑娘，你是我當西席這麼多年來，最出色的女學生。」
雲嵐福身謙虛道：「是先生教得好。」
雲薇的小腦袋垂得更低了，先生讓雲薇重新落座，說道：「六姑娘以後多同四姑娘一起，自會長學問的，切記莫妒，莫怨，莫恨。」
雖說在提醒雲薇，可先生這話在坐的姑娘都明白是對景怡說的，臉漲得通紅的景怡直接起身，氣吁吁的說道：「先生，我身子不舒坦，先回了。」
佟府所聘請的先生，姓江，康熙十年在江南才子之鄉中過秀才，后時運不濟屢試不中，出自書香門第的江先生身上多了些許的清高，無法中舉頗有懷才不遇之感，認為考官們昏聵魚目混珠，耽擱了他的大才，報國無門另謀生計，他尋館授學。
他在傳授學生上很有獨到的地方，搬到京城后，他便在王府勛貴之家謀館，專門傳授姑娘們詩書禮樂，在京城也是響噹噹的名師，當初能請到他，也是憑著雲嵐的一封書信。
江先生指點著遠去的景怡，從沒有學生如此無理過，鬍鬚顫抖：
「這•••尊師重道•••她都不懂？」
「景怡姐姐身體底子弱，您多擔待。」
雲嵐為江先生續滿茶水，江先生嘆道：「還是四姑娘懂事。」
被景怡的無理所氣，江先生留了作業，便讓小姑娘們散去，雲薇收拾好筆墨，偷瞄著雲嵐，說道：「四姐姐，多謝您為我解圍。」
「你是我的妹妹，姐姐不幫你幫誰？」
雲嵐很喜歡瓷娃娃般的雲薇，俏皮的眨著眼睛，笑道：「小丫丫，明日姐姐送你個好玩應，你一準喜歡。」
「四姐姐，你又捏丫丫的臉。」
雲嵐抓住軟軟的雲薇，她的聲音奶氣甜軟，身上的馨香同旁人不大一樣，清新宜人，輕聲問道：「你身上擦得是何種香水？」
「沒有，丫丫沒有香水。」雲薇輕聲問道：「香水？是何物？」
「是讓你變得更香更美更誘人的東西，六妹妹將來就曉得香水的妙用了。」
姐妹閑談一陣，雲薇同雲儀回到院中，將要分手時，雲儀停住了腳步，猶豫半晌道：「四姐姐是好，待人也親厚，只是她太聰明些，姐妹們在她身邊都先不出本事，六妹妹，以後在課堂上你就會明了，景怡姐姐，她只是不服氣罷了，心並不壞。」
剛才還覺得四姐姐和善的雲薇，記起墨雨提著書盒裡那份雲嵐去年寫過的詩詞，興奮勁兒也弱了不少，低低的應了一聲，抿著小嘴回到了房中。
「丫丫，在看什麼？同額娘說說。」
富察氏安排好女兒的書房后，聽說雲薇下了學，連最喜歡的蓮子羹都不曾用過，心知不好，將一直伺候雲薇的墨雨喚來，仔細的詢問學堂上的事兒，才來看望女兒。
雲薇將抓著紙張的手背在身後，她從來未同富察氏說過謊，遂說不出話，耷拉著小腦袋，糯糯的喚道：「額娘•••額娘•••」
富察氏坐在女兒身邊，輕撩她額前的碎發，問道：「是你四姐姐寫的？」
「嗯，先生讓丫丫揣摩四姐姐的筆法。」雲薇蹭進富察氏懷中，「丫丫趕不上四姐姐。」
富察氏拿過紙張，看了兩眼，眉頭漸漸的皺起，是李清照的那首聲聲慢，並不適合這年歲的雲嵐，，而且這字•••就是從娘胎里開始練，也達不到這般？更有字詞交融之感，難道小小年紀的雲嵐能理解出李清照同丈夫分離后的苦悶？
「額娘會像先生一樣，只喜歡四姐姐。」雲薇伏在富察氏懷裡，富察氏按下疑惑，拍著女兒的後背，道：「胡話，額娘只喜歡我的小丫丫。」
「真的嗎？」
雲薇抬起小腦袋，眼睛濕漉漉的，若一隻將要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富察氏心疼得不行，低聲道：「只喜歡丫丫。」
「丫丫也喜歡額娘。」
富察氏抱緊了女兒，眉宇間透著一抹憂愁，同雲嵐一同成長，雲薇會更辛苦，這不是當額娘的富察氏願意看到的，她會心疼，可為了雲薇將來更出色，眼下吃些苦頭受點委屈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