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塵瀰漫的土道上,三輛輛青布圍著的馬車平緩的行駛著,後面跟著幾輛套著嚴實的騾車,在車把式旁邊,坐著幾名身姿矯健的大漢,行駛在官道上,但他們的眼中露出防備和警戒。
居中的一輛馬車裡,軟軟甜甜的童音響起「額娘,您說瑪姆會喜歡丫丫嗎?」
身穿湖水藍琵琶襟旗袍,整齊不見一絲凌亂的小把子頭上插著一根點金翠玉珠釵的中年女子,攬住了紅衣頭上梳著兩個小山包的稚女,含笑問道:「丫丫為何這麼問呢?」
肌膚潔白似雪,撅嘴銀紅的小嘴的四歲左右稚女用雪白的小手揉著眼睛,微閉的眼瞼遮住了黑寶石般的眼眸,睏倦的向自己額娘身上靠去,輕聲說道:「月姐姐就是家裡最小的女孩兒,所以她家的祖母最是疼的就是月姐姐,額娘同丫丫說過的,丫丫也是最小的,瑪姆會疼愛丫丫。」
「只要丫丫乖巧聽話,自然會疼你。」中年女子平緩的神情掀起了一絲的波動,讓顯得疲倦的女兒頭枕著自己的大腿,從旁邊拿出一件紅色斗篷蓋在了女孩身上,拍著女兒哄她入睡。
片刻女孩小巧秀氣的小眉毛舒展開來,小臉上露出熟睡時特有的嬌憨之態,中年女子才停手,指尖滑過女兒的臉頰,輕輕的嘆息一聲:「丫丫,回京后你就會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你最小而疼你。」
「太太,您多慮了,姑娘出落的機靈可愛,您又從小仔細教養,雖比不得京城名門閨秀,但料想也不差什麼。」
中年女子神情一凜,警告的掃了一眼說話的做嬤嬤打扮的人,冷然的說道:「這種不曉得天高地厚的話,以後不許再提,省得慣壞了薇丫頭。」
「奴婢記下了。」嬤嬤誠惶誠恐,垂頭認錯的樣子,顯然讓太太滿意,就聽見太太緩和了語氣:「你是薇丫頭的奶娘,對她也甚是盡心,但咱們要去的地方是京城,先不說王爺貝勒的府上格格們是如何的尊貴品貌兼備,就說咱們府上,不就出了一位才女?」
「太太說得是三老爺的嫡女雲嵐姑娘?」
「可不就是她,兩歲就能識字,三歲就識得大部頭,前一陣子三弟妹來信說,嵐丫頭都已經開始讀史記,四書五經也多有涉獵,嘖嘖,嵐丫頭也只比薇丫頭大上四月而已,薇丫頭能背得下詩經我就謝天謝地了。」
太太雖然語氣里充滿了羨慕,但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目光偶爾投注在熟睡的女兒身上,上揚的嘴角都顯示著慈愛之心,小姑娘顯然睡得不夠老實,蓮藕般白皙的小胳膊露了出來,因馬車動蕩痴語幾句,還沒等奶娘上前,就見太太小心的將女孩的胳膊重新蓋好,又繼續輕哄著女孩,直到她重新睡熟,才放下心來。
嬤嬤舔了舔嘴唇,神色上猶豫得很,太太見后壓低聲音問道:「你想說什麼?還要瞞著我不成?」
嬤嬤向前湊了湊,疼愛的掃了一眼熟睡的小姑娘,同樣怕驚醒她一般的低言:「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瞞著太太您,奴婢只是覺得——覺得姑娘同嵐姑娘同齡,又都是嫡出的,自然會放在一起說事,當初老爺在福州也是以勇猛著稱的副將,姑娘出落得又好,多是稱讚之言,可是——此番回京,形勢就大不同了,奴婢擔心姑娘——」
「你這話說准了,這也是我最擔心之處,老爺此番因戰功升遷到京城丰台大營做了裨將,咱們也得以返回京城祖宅,老爺仕途更近一步,本是高興的事,可是我——我這心也是懸著呢,就怕她因嵐丫頭的博學多才而自卑自憐,失去了往日的活潑性子,哎,可若是不讓薇丫頭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味的自大起來,也不好。」
太太愛憐的低頭看著女兒,輕聲說道:「希望薇丫頭能夠明白,只要肯努力,肯下功夫,沒有任何人能遮得住她的光芒。」
「姑娘靈巧心思細膩,自會明白您往日的苦心。」
嬤嬤心中對太太不無敬佩,自從得知京城祖宅三老爺家的嫡女雲嵐姑娘極為出色之後,就有計劃的教養姑娘,並不是一味的逼著姑娘讀大部頭,而是在其它方面用心更多,琴棋書畫,詩書禮儀,這些姑娘多有涉獵,最要緊的經常開導姑娘,在福州宅子姑娘的住處,寫下了榮辱不驚掛了起來,讓姑娘每日都能看到。
馬車外面的行人多了起來,嘈雜聲也漸漸得大了,太太將車簾挑開一道縫隙,遙遙可見繁華的京城,她終於歸京,雖然丈夫的官職不夠顯眼,但她很知足,也不曉得當初的手帕之交現在過得如何?書信遠比不得見面詳談方面,她富察氏回來了。
「太太,這主宅也不曉得收拾妥當沒有?不是奴婢多嘴,讓姨娘先行隨老爺回京,而您和老爺這一分別就是小半年,您就不怕姨娘捉妖,在老太太面前賣乖?」
「你太小瞧老太太了。」
太太不無敬佩的感嘆道:「老爺可是姓佟,雖然比不得那一支顯赫,但當初太宗尚未稱帝時,老祖宗可是太宗得力的重臣,只是英年早逝戰死沙場,老爺這一枝才才會沒落下來,如今當家的是老太太,她出身紅帶子覺羅氏,自有一副滿洲姑奶奶的殺伐果斷,管家理事那是樣樣本事,老太太年輕守寡,硬是撐起了佟家,教養老爺他們兄弟三人,才有了如今佟府的逐漸興盛,老太太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還能被姨娘蒙蔽了?」
「還是太太清楚。」嬤嬤感嘆道,她雖然不是首次聽聞老爺的家世,但也從來沒有這麼清晰的了解過,反映過來吃驚的說道:「那老爺同當今皇上的生母,已故的皇太后豈不是——」
「嗯,這事你心中記得就好,老太太脾氣倔強剛硬,不願去低人一頭,一直獨撐著門庭,信奉戰功榮耀家族,所以才同那一枝遠了些,就連娘家都淡了,直到後來大嫂子,老太太的嫡親侄女嫁給進來,才重新熟絡起來。」
太太見進了京城,尚來不及感嘆人事變遷,馬車漸漸的停下來,「太太,到祖宅了。」
太太叫醒了自己的女兒,幫著迷迷糊糊的女兒整理著衣衫上的褶皺,接著輕聲說道:「其實不同那邊過多的牽扯也好,指望著姻親裙帶,終不如戰功紮實。」
「額娘,您在說什麼呢?」小姑娘揉著眼睛,白皙的小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黑白分明的眼眸蓋著的迷濛,讓小姑娘更多了幾分的嬌憨可愛。
太太挑開馬車車簾,指著庭院深深佔了小半條街的府邸匾額,輕聲問道:「雲薇,認識嗎?」
「佟府,額娘,我們到家了?」小姑娘歡快的向守在府門口的中年漢子招手「阿瑪,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