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半生大夢 第一百八十六章 珠聯璧合
念星晨被甩到空中,用劍尖對著地上一點,借力反彈,穩定落地。
林嬰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腳步。
韓冕的身軀已然魁梧,此時發現兩人並未趴在地上后,便是大步前沖,如一座小山壓下,勢不可擋。
他二人相視一眼,分作兩道,各自施展本事。
念星晨翻腕讓長劍在半空中旋了一圈,兩眼籠上一抹寒意,體內真氣灌注於絕塵之上,使得劍身激發出冰藍之色,霧氣盤繞,劍氣縱橫。
林嬰以雪白的手掌輕撫劍身,頓時有無數絲絲縷縷的青藍氣息沿著手中蒼鸞蔓延開來,隱隱伴有長鳴之聲。
身披血甲的韓冕看到這兩個人,劍上是各色光轉,玄之又玄,想必都是些宗門秘法,讓他驀地生出一股憤天恨地的怨氣。
憑什麼,自己這輩子好似泥中打滾,拼了命也掙脫不掉,而他們卻如有神助?
若不是靠著這氣血同源異法強行劈開修行之障,說不定,還在那個街上跪地乞討,可這邪功又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這般模樣。
他怒由心生,嫉妒之火燃起,大喝一聲,口中吐出一口濁氣,借著沖勢,對念星晨打出霸道絕倫的一拳。
拳風至念星晨身前一寸之距,與絕塵劍的繚繞劍氣糾纏,倏地在一點響起氣爆聲。
念星晨瞳孔劇震,絕塵劍一息之間被強橫的拳風如摘菜般撥開,這一拳重重落下他的胸前,即可聽見骨骼碎裂之聲。
韓冕尚有餘力,怒吼一聲,身上的氣機流溢身外,再往念星晨身上灌入一股勁力。
勁力透體,直接將人給轟飛出去,不止於此,那拳尚有餘力在念星晨體內震蕩氣機,他嘴邊不斷流出鮮血,在空中連珠成線,拋出一道猩紅的血線。
從韓冕身後趕來的林嬰,邊刻出神,她心裡縱然百般擔心念星晨,卻也由不得分身,更顧不得心中懼意,身形動如脫兔,一步跳出,掠至韓冕背後,出劍似暴雨穿花,每一劍劍勢凜冽,都刺在緊要穴位上,每次出劍不留餘力,緊咬雙唇,不斷變化位置,劍勢眼花繚亂,眨眼間已出劍不下十次。
韓冕的背後並未結晶,仍要受皮肉之苦,但體內各處穴位卻是硬比玄鐵,在痛苦的嘶吼后,他硬生生抗下這幾道突刺,轉身輕描淡寫地抓住揮舞的蒼鸞劍。
「不過爾爾。」
他一手化掌,對著林嬰猛拍一掌,旋即將其往念星晨飛出的方向甩出,露出猙獰一笑。
林嬰只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痛楚散布全身,口中嗆出淤血,入眼空中已血花紛紛,身體重砸在地上,留下一處淺坑,嘴邊還染著一絲猩紅血跡。
身上猶如白蟻噬心,動彈不得,兩眼的目光停滯地凝視夜空,視線愈發模糊,鼻間仍在艱難地調整呼吸。
「林嬰......」熟悉的聲音宛如一把雙手直接把癱倒的林嬰推起來,她猛地撐起上身,轉頭髮現狼狽的念星晨就趴在自己的身邊。
見到念星晨還活著,林嬰輕輕一笑,似如春來,一副釋然,不忘揶揄一句,「沒想到,你還會趴著。」
念星晨也不願啊,奈何全身無力,不以為然道:「趴著算什麼,沒死就行。」
林嬰撲哧一笑,反倒覺得自己身上沒有那麼疼了,「瞧你那樣,心裡怕是放不下那未過門的小娘子吧?」
念星晨不用她明說,也知道林嬰指得是誰,嘆息一聲道:「是啊,不過得有命回去才行,這為了救你,我這條命怕是要賠在這裡了。」
林嬰嗔怒道:「你小子,嘴巴怎的越來越厲害了?」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趴著,竟在韓冕面前打趣起來,絲毫不把人放在眼裡。
韓冕方才背上被林嬰捅了幾個窟窿,花了點時間煉化,收拾起拳頭,冷笑道:「好一對苦命鴛鴦,死到臨頭還在打情罵俏,我今日讓你們死得利索點!」
林嬰抬頭望向走來的韓冕,「韓首,小女死前還有一事不明,可否為我了卻這樁遺願。」
本想著拖延下時間,來恢復損耗的真氣和疲憊的身體,怎料韓冕的殺心不減,不等林嬰開口,就提前殺到,「去問閻王吧!」
林嬰咬牙忍著劇痛,拉起一旁趴著的念星晨,身形向後驟然猛退,僥倖躲過韓冕又一致命突襲。
念星晨之前在地上趴了一會兒,體內的真氣又有所精進,這一切似乎都與元正在少林救活自己的時候,灌注的浩瀚真氣緊密聯繫。
自從那次后,自己的體質似乎有了質的飛躍,通俗來說,耐揍了不少,並且有一定的自愈速度。
這種情況,想必她也有所感受吧。
想到這,他望向正迎面向敵的林嬰,在赤水村的時候,念星晨曾經用元正的真氣給林嬰療傷,她的體內也有元正的真氣。
林嬰故意把腳挪挪位,往念星晨身下踹了幾腳,「你還有趴多久?」
念星晨運足真氣后,倚著絕塵劍站起身來,苦笑著道:「我們兩個分開沒有人能夠接得住他一招,跑也跑不過,打也打不過,只能認栽了。」
林嬰輕錘一下念星晨的胸口,爽朗一笑,「大不了,咱倆死一塊,也當我陪你了。」
這一笑,恰似星辰當空作月,無論前路該當如何,她便是在旁與你一道,望著林嬰深邃似夜,瞬間明朗的雙眼,念星晨心底已不打算想以後。
兩人雙劍相架,橫在身前,身下一圈波浪似的氣圈盪開,劍身微微顫鳴,升騰的冰藍真氣與青藍真氣相互交融,擴散開來化作一團白茫茫的水霧。
韓冕雖對劍招什麼的一竅不通,但眼前這兩人在被自己連著打至重傷后仍是戰意不減,在未出一招一式的情況下,氣勢不降反增加,凜冽的劍意洶湧似大江大潮,翻騰蓄勢後節節攀升,那裡有重傷的樣子。
可即便如此,自己是煉化自身來換得這滿身血甲,不將她二人挫骨揚灰,如何解恨,如何對得起自己?
韓冕暴步朝他二人衝來,使出全力一擊,破開這礙人的水霧后,拳頭揮舞,積蓄力道,周圍氣旋好似虎嘯龍吟般應著他的拳風出現。
林嬰與念星晨兩人幾乎同步將相架的兩柄劍收回手中,又因持劍手不同,正好呈左右對稱之相。
兩人俱是倒持長劍,旋即甩手一擲,長劍氣貫長虹,瞬息間貫穿了韓冕的腹部。
那兩道飛影默契地就掠到身前,對著劍柄,各自一記運足真氣的掌法。
這韓冕的拳頭還沒砸出,隨之就變得綿軟如泥,全身被兩人一人一掌的勁力聯合送出,踉蹌著退出近十丈的距離,方能堪堪停下腳步,雙腳在地下踏出兩個深坑。
林嬰與念星晨打完掌后,順勢把插在韓冕身上的劍也收了回來,三人再度相持而立。
韓冕嘴邊流出鮮血,卻不以為然,甚至絲毫體驗不到痛覺,低眼望去,才發現自己腹中多出兩道窟窿。
這是什麼功法?御劍術?可這御劍術是飄渺峰才有的絕學,這兩人如何學得?
難怪到了懸崖邊上,這兩個人臉上都沒有驚惶,原來是有所依仗。
打完飛劍的兩人立在原地,各自調息,林嬰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茫然地望著念星晨,適才自己不由自主地照著他的路數做出的反擊,竟有這般威力,還有這種微妙的感覺又是怎麼......
念星晨自己也是沒想到,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既然又出現在他的身上。
在這之前,長安與嚴可扶一戰中,自己同花崎若用出了相似的招式,而這次不是花崎若,而是林嬰。
類似於道家的陰陽兩魚,心意相融,真氣相交,黑中多出一點白,白中多出一點黑,相輔相成,從而到達一種持平的狀態。
珠聯璧合,他記得,津田遠浪,嚴可扶都曾提起過這功法的名字。
世間無完璧,玉珠須成串,兩璧相合,五星成珠。
金無赤足,人無完人,便是真氣相近,心意相合之人,如那陰陽魚般相互調和。
那次與花崎若使出珠聯璧合就擊敗了嚴可扶,如今林嬰又與自己再度用出珠聯璧合,那韓冕是否能擋得住?
韓冕自持身負血甲,一步踏前,沖向那道劍氣包裹的水霧之中,與念星晨兩人再度糾纏起來。
林嬰與念星晨一道身形后掠,面對韓冕咄咄逼人的拳風,手中絕塵與蒼鸞合併一揮,將這凜冽的拳風悉數打散。
韓冕嗤笑一聲,調整出拳速度,碎布向前,揮拳不斷。
夾雜著氣機的餘波砸在地上留下無數個坑窪,三人糾纏一起,劍氣繚亂紛飛,所過之處便會出現數十道橫豎交錯的溝壑,且每道都有尺余之深。
何等凌冽的劍芒,韓冕依靠著強悍的肉身,硬生生扛著碎金裂石的劍芒,若是打在常人身上,那是何等凄慘的景象。
念星晨一劍劈下,夾雜著冰藍真氣與青藍真氣兩股混合,劍氣如火焰跳躍,直落向韓冕臂間,被他用另一隻手接下來,破碎的血結晶如凋零枯萎的花紛飛,刮過他的臉龐。
韓冕心底一驚,不得已之下,急忙點腳準備後撤,這一擊念星晨已經向他證明,在珠聯璧合的情況下,林嬰與念星晨真氣並用,他的血甲不再固若金湯。
差之毫厘間,林嬰一劍凌厲橫掃,如千軍席捲,裹挾著兩重真氣,把韓冕的左臂如一座假山般攔腰斬斷,切口不見鮮血濺出,反而是光滑如鏡。
再度斷臂的韓冕咬牙切齒地飛身後撤,疾步往後跳出一丈之遠,轉頭望向傷口,半點血跡不見,骨肉之間連接的全是血結晶。
林嬰見狀後於念星晨乘機追趕,兩柄劍皆是真氣外溢,青藍之光交替閃爍,追星趕月般的速度,下一刻就出現在韓冕面前,抬臂握劍,拇指撥動劍柄,任蒼鸞劍在掌中旋動一周甩下土塵后,劍身上流露冰冷如鐵的光澤。
念星晨隨之而動,兩人手上的劍勢一漲再漲,一劍上挑,把韓冕胸前的血結晶如殺魚脫鱗似得剝下來。
還不於此,兩人的劍氣釋放,便是那狂風肆虐,原本還有餘力的韓冕此刻被動退守,顯得狼狽不堪,身上,臂前的血甲皆是被銳不可當的利劍划落。
念星晨沉吟一聲,得勢不饒人,劍意在上一個台階,揮劍起落間大開大合,猛然躍起,絕塵劍朝韓冕的脖頸,劈砍下來。
韓冕不敢在留手,舉起剩下的獨臂就要掐住念星晨,林嬰自然不會讓他如願,一步踏前,劍身發力,直接將阻攔的那隻手臂彈開,自己也是代價極大,臉色蒼白,腳步踉蹌地往後撤開。
念星晨兩眼一亮,借=一劍砍入韓冕的脖頸邊,滲出的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晶,絕塵劍卡在半路,他另一隻手搭在劍首上,放聲一吼,加重力道,先前一推,劍尖滑過,留下一道深痕。
韓冕這邊像是泄了氣一樣,體型迅速縮小,身上的血結晶劈里啪啦地分為塊狀脫落,握著脖子,嘴中吐出一口鮮血,眼裡充滿血絲,上半身幾乎衣衫撕碎,無遮蓋物,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念星晨落地,口中呼重氣,把絕塵劍收入鞘中,全身也像被抽空,癱坐在地上。
三人,坐著,躺著,站著,停滯了稍許,各自才緩過勁來。
林嬰走到韓冕身旁,手中的蒼鸞劍早已按耐不住了,這一天,終於等到了!
韓冕正雙眸無神地望天,被劍架住喉嚨的時候,才別過頭,「怎麼?想殺我?來啊,上次在赤水被汗韃那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妨礙了,不然你們早就是我的刀下鬼了。」
林嬰怒目而視,「那就一命償一命,你下去陪他!」
韓冕不予爭辯與反抗,兩眼一閉,仍由宰割,「要殺就殺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殺人的魄力嗎?」
念星晨癱坐在一邊,沒有作聲,也沒有阻止,於情於理,林嬰都該報這個仇,只是她畢竟沒有殺過人,對於早已染上鮮血的他來說,手上背負人命,意味著你這一生都要背負恩怨情仇而活著。
而這一切,是你所希望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