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十二寒冬，北國迎來了入冬第一場大雪。
北國帝都的繁華，因為今日這一場漫天大雪，顯得格外荒蕪凄涼。
風吹著雪的聲音，入耳像極了悲慘的嗚泣聲，帶著冰雪的寒冷，一種沁人心血之感沒入。
帝都西市街口，原本聚攏著的百姓，像是見到了什麼極其恐懼的東西，臉露畏怯紛紛迎著風雪朝四周散去。
待到人群離散，才看見那街口中央那大片沒入雪中的血跡，一披頭散髮，蓬頭垢面的女子癱坐在地上，雙目失神，一動不動。
一切彷彿都是靜止的狀態，除了緩緩飄落著的白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楊家商戶為商不仁，求財而泯滅人德，禍害他人百餘條性命，特滿門抄斬示眾，不得為其收屍！其罪民之女，因其為將軍長子妻，特免其一死。但其德行有虧，為妻乃有愧妻德，因貶為妾侍，終身常伴青燈古佛，以贖罪孽。欽此！」
穿著一身青衣的太監，將聖旨用力甩在那女子身上，鼻孔里冷哼著，非常的不屑。好似多看她一眼，便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被砸女子依然未動，雙手埋沒在厚雪之中，猶如死人。
雪地中那明黃色的聖旨刺著她的雙眼，喉嚨微動，臉色如這滿地的白雪，無一絲血色。
她直怔怔看著斬刑台上，那滲入雪地的紅......
八十九條生命，一瞬間便都在她面前失去了生息，身首分離......
爹，娘，弟弟，從小守著她的管家......
所有的人......
都死了......
他們眼睛驚恐又像是憤怒地瞪著，似乎都在控訴，控訴這蒼天的不公。
楊家雖只是商賈之家，但一直秉承著樂善好施，廣結良緣的家訓，何來的謀財害命，為商不仁！
這些根本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看著眼前大片鮮紅的血，和那倒在地上無數具無首橫屍，女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始終未發出聲。
一身披大紅錦袍的女子踏雪而來，臉上略施粉黛，一雙晶瑩的眼睛，好似下一秒便要落淚，讓人看著好不心疼。
她盈盈而立，站在滿是污泥污血的女子面前，兩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對比，饒是哪個男人，恐怕都會上前將紅衣女子摟住，免得她被這地上的瘋婆子傷到。
地上的女子看著一雙著牡丹花的紅繡鞋停在她面前，原本一灘死水似的眼眸略微閃動，緩緩抬頭。
見到紅衣女子，依然只是張了張嘴，未曾發出聲。
像今日行刑場這樣慘絕之景，一般人早早便躲藏起來。
而紅衣女子卻不怕，臉上還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
「聖上恩德，饒你這商女一條賤命，你應該感激才是，還不早早離了這晦氣的地方，還坐在這裡做什麼？」紅衣女子一開口便是辱人之言，言辭間儘是對她的鄙夷。
地上的女子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雖無狠厲之色，但那空洞的眼神，卻讓人心生畏懼，猶如那恐人的地獄一般，要將對視之人拉進。
紅衣女子面露驚惶，迅速收回與之對視的視線，「我可是聽了阿奕的話，饒你一條性命，你可別不知好歹。若是你肯早早答應與阿奕和離，楊家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那紅衣女子指著那雪地里的屍首，狠色道，「你要記住，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他們的死都是因為你！我讓姑母賜你去佛寺，也是為了減輕你的罪孽，你做人可要懂得感恩才是！」
感恩！好一句做人要懂得感恩才是！
滿身狼藉的女子，此時表情才有了憤怒。
她如今這般模樣，楊家被滿門抄斬，便是拜這滿口虛偽仁義道德的女子所賜！
若不是她，她今日怎會落得家破人亡，親人盡失的下場！
就是她！
就是這個有著嬌美容貌，但內心卻無比醜陋的女子！這世上竟然當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
可她呢？爹娘從小教導她為人為善，她這一生也從未與人交惡，為何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蒼天當真是如此不公！
女子嘴裡發出哇呀呀的聲音，猛然朝著紅衣女子撲去，抓住她的腳腕一扯。
「啊！」
隨著紅衣女子一聲慘叫，地上的女子已經爬到她身上，鉚足了力氣掐著紅衣女子的喉嚨。
爹娘讓她以德報怨，如今她覺得爹娘錯了。
像說書之人說的那般，以德報德，以怨報怨才是！
她要殺了這狠毒的女人，為她的家人報仇！
但已經餓好了幾日的她，縱使是狠上心頭，終究還是少了一份力氣。
還未等到她掐死那紅衣女子，就被匆匆趕來的幾名丫鬟小廝裝扮的人給拉開。
「賤人，竟敢打我家小姐，給我狠狠打，打死她！」
尖利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隨之而來的便是身上落下的拳腳。
她似乎不知疼痛，被推倒在地之後，像死屍一般任由那些小廝踢著。
身子上的疼痛，遠不及鑽心之痛。
要是這些疼痛，能換來她家人的生命，那她情願承受千百倍。
可是......
真的能......嗎？
「小姐，你沒事吧。」
「你看我這樣像是沒事的嗎？」紅衣女子兇狠瞪著丫鬟。
「給打死她！打死這噁心的女人！」
紅衣女子一聲令下，幾名小廝更加賣力踢打著。
眼前漸漸灰白，人影也漸漸模糊，但她似乎看到了爹娘在朝著她笑。
「小......小姐，她...她流了好多血......」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那又如何！賤人早就該死了！」紅衣女子充滿戾氣的雙眼，看了地上滿是血跡的女子一眼，便轉身離去。
死了更好，那樣阿奕就徹底是她的了！
天地之間被白茫茫的雪色覆蓋著，西市街口寂寥無人，滿是荒涼。
雪漸漸飄落，落到女子身上便又立即消失，彷彿不曾來過。
女子臉上血跡沿著臉頰緩緩流下，一片雪花落在了她微長的睫毛，融去......
康元二十年間，北國首富楊家一朝滅門，其家中金銀盡數歸屬國庫。I
百姓唏噓，如此行善積德的楊家，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場，當真是天道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