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記 五

1984年12月19日陰星期三

今天是個令人振奮的日子，中英雙方終於簽訂了中國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的聯合聲明。在學校的所有留學生都很興奮，不在國外永遠感受不到國家強大帶來的力量！

1985年9月2日陰星期一

今天又開學了，上學期的成績還不錯，數學86分，其它成績基本都是A了，這學期爭取拿到獎學金，2000磅啊！昨天大使館通知了，可以使用英國的地址了，這樣通信就方便多了。二和，我等你的來信，等你給我的希望。

1985年10月1日晴星期二

在倫敦難得有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今天是祖國的生日，為祖國祝福！二和，還記得1981年國慶的詩嗎？「又是深秋楓葉紅，又逢祖國生辰！」。那年，這一天放假，我們在天安門廣場，看著歡樂的人群，看著美麗的花壇，看著雄偉的天安門城樓。時間過的真快，二和你要學會長大。

二和，你匯來的錢收到了，1000美元，真是太多了！以後不要再多了，太多了外匯局會調查的。

1985年12月1日陰星期二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要過去了。明年要增加選修課了，我選了油畫，在外語學院的時候學過素描。素描能夠通過明暗色彩較充分地表現繪畫對象，立體感強，可以更好地把握物體的比例關係、透視、明暗關係等，使所畫對象在平面的畫紙中立體起來。這樣對機械製圖很有幫助。

二和，我在等你，等你的理想，等你給我們未來的規劃，不要讓我失望，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

1985年12月16日雪星期一

今天終於拿到了獎學金，2000磅。這錢寄回新鄉老家了，二和，不要怪我，離家四年了，算是給父母的一點孝心吧！

1986年4月16日雨星期三

二和你的來信我看到了，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說你的理想就是，「賺很多錢咱們結婚，每天開心的在一起，把喜歡的事情做出來。」這我很高興，可是你拿什麼實現這個理想呢？是你說的走一步、看一步嗎？是靠你，投機倒把的折騰幾個瓶瓶罐罐嗎？這麼些年來你做什麼都會選擇那個最舒服的，最不費力的，這樣一直挑下去，最後所有輕鬆愉快的選項很快都挑完了，剩下的都是啃不動的硬骨頭啊。你總是這樣稍有困難就避之不及，一日不做為，日日不做為，幾年來毫無寸進而坦然大睡！你幾乎與所有的同齡人都不一樣，你的同學、你的朋友、你的愛人都無法讓你變的積極起來。從我離開到現在四年了，你做出了什麼成績，拿出了什麼成果？你準備怎麼樣確定自己的社會角色，是學者、是政府幹部，還是其它的什麼？沒有這些，你準備拿什麼來經營我們的家？四年了，二和，是我不值得你有一個積極的人生態度來對待嗎？

二和，從你的來信中，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描述中，我能看到你的隨性和慵懶，你好象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說好的你是我的依靠，你這個樣子連你自己都靠不住了，你怎麼能擔的起你應有的責任。那個京大自信，陽光、滿嘴胡話的李二和哪去了？二和，我們不是小孩子了，我們都有自己的思想，你如果不改變，我們怎麼在一起？

二和，我很著急，等著你改變！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敲打在高大的梧桐葉子上，好像敲打在心上。張婉婷端著一杯黑咖啡，焦糊的苦澀，從嘴裡一直流到心裡。想著二和對她的寵愛，淚水不覺又流了下來。漆黑的窗外，燈光間或閃爍，四年時間到底什麼在改變，她還是她，可是他為什麼已經不是那個心中的他了！四年了，她把他的一點一滴，一句話，一個字都刻在心裡，她把他化在血里，揉在心裡，她把自己全部給了他，他為什麼就不會做出一點改變？她長大了，成熟了，再也不是那個幾句話說能哄開心一天的小姑娘了，她需要一個能夠拼搏奮進、風雨同行的愛人，他究竟是不是？在他的心裡，理想、前途、人生是什麼？想到這裡，她已經是淚水滿頰，六年前那個外語學院追著自己要一起吃飯的男生、那走了十幾里路就為課堂上看自己一眼的灼熱眼神、那黃河大堤陽光燦爛的笑容，那望兒山小屋裡鬱郁風情……….

那一年她與他第一次，她21，他19，她看著他笨拙的為自己梳洗，她看著他的笨拙，她心甜的要化了，沒有什麼花前月下，沒有什麼海誓山盟，這一刻她認定了，他就是她的，一輩子的。

人這一輩子，會經歷許多事，當你老了時候很多事你會忘記，但是有些事你到死的時候都不會忘記，比如你的初戀，你的第一次，那份青澀，那份甜蜜，那份青春的醉人風情，那份讓你永遠都是踮著腳尖才能夠得著的幸福，都會讓你銘記一生。青春的敏感和憂鬱，讓你偷偷的哭，讓你偷偷的笑，讓你愛的卑微到塵埃里。

咖啡已經冷了，放在窗台上，她任由淚水流在臉頰上，然後滴在衣襟上，這一切都要過去嗎，這一切要自己親手埋葬嗎？捨不得，真的捨不得，真的放不下，想一想都是錐心的痛！

何芳看著李和，輕輕的嘆了一聲，對她來說，一切因果都放下了，她守著他三十年了，他們的苦她心裡清楚。他看著苦守八年的愛人離去的時候、她看著他在月朗星稀的夜裡獨坐在屋沿下號哭的時候，她知道那種身體撕裂的痛有多心碎。張婉婷一生痛苦，二和又有多少快樂，他的滿頭白髮，他的不經意間的抑鬱神情，他夢中的淚水，他一聲聲對媳婦的呼喊，她知道，他一輩子都放不下！

「二和，想哭就哭吧」何芳說著先哭了

「不哭了，這個傻娘們，讓我惦記了一輩子。我以為她不是她了，她從來不會對我說那麼扎心的話。可是她還是她，她其實還是前世那兩個孩子的母親，她終究還是那個前世3302廠小屋子裡那個相夫教子，溫婉如水的張婉婷。其實什麼都沒有變，變的只是自己，自己早以不是前世那個積極奮進了李二和了，當自己洋洋得意，自以為掌握天機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不是前世的李二和了，自己的愚蠢顛覆了身邊所有的事情。」李和心裡說道

1986年12月10日陰周三

二和，這也許是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通信了，我知道你還是和前一樣愛著我，可是愛是什麼，是包容，是一輩子的風雨同行，是一輩子的心靈交融。二和五年了，為什麼五年了，你給我的是心靈的疏遠，為什麼我們連共同的語言的也找不到了。我的愛人，不需要是什麼驚天動地的英雄，他只是一個積極奮進和我一路前行的人。二和，為什麼，這樣簡單的東西你給不了我？二和，忘了我吧，找一個更好的，能夠包容你的人吧！我不想在一年後親手埋葬我的愛情，我的初戀。二和，在黃河大堤上見面的時候，那個哀哀哭泣的女孩就決定把一生交給你了，她時刻忐忑不安，她活的戰戰兢兢，她渴望有個依靠，你給了她希望卻不給她結果！她不知道你的理想，不知道你的目標，不知道你能為她承擔的責任！

李和看著日記上點點淚痕，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