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遺願
祝媛咬著唇,沒說話,感受著從背部傳過來的,對方胸膛的溫熱,那眼淚越發的止不住,簌簌的掉下來,不一會兒就濕潤了男人的掌心。
賀言手抖了一下,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灼燒了一般。
半晌,他放下手湊在那人耳邊,緩緩地說:「從我說完開始,你若再哭,要麼即刻走;要麼,就把你做下的那些事一字不落的告訴萱姨。讓她把對你的失望、怨氣,一直帶到地下。」
赤果果的威脅,聽在祝媛耳朵里,只覺得心寒。
早就聽聞過賀言對待敵人是毫不留情的,只是沒想到,他的鐵血手腕也會用到自己身上。
惘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最了解賀言的人,不曾想,她看到的也只是對方最溫情的一面。
如今感情不再,便是連客氣也不願意同她客氣了。
事實上,賀言自認為已經很寬容了,他到底對自己人還是心軟。祝媛犯下大錯,最難過的是萱姨,若非想讓她好好的度過剩下的日子,那是決計不會輕易放過祝媛的。
若祝媛到此刻仍要鬧,那就——別怪他了。
「我、我知道了。」祝媛哽咽著說出這句話,突然轉身投進他的懷裡,把自己的眼淚盡數擦在他的衣服上,「若是我走了,你以後還會再想起來,曾經有一個女人,痴痴傻傻的愛過你嗎?」
賀言握住她的肩膀,下一刻,堅定的把人推開,「別惦記我了,好好過。下輩子,也別在遇見我了。」
已然是厭惡至極,死生都不願再相見。
女人把眼淚擦乾,挪到病床前,握住了垂危之人的手:「媽,阿媛來了,阿媛在這,你聽見了嗎?」
病床上的人意識沒那麼清醒,氧氣罩里一陣一陣的白霧,緩了好久,才動了動手指:「不是你,讓、讓——他過來。」
順著她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是賀言。
賀言頓了一頓,抬腳上前,彎腰:「萱姨,你想跟我說什麼?」
萱姨睜開了眼,眼前還是模糊一片,艱難的笑了笑,道:「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在。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至於——」
她把手抬手,擺了擺,「祝媛,你先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了兩個人,氛圍卻和諧了許多。
「賀言。」帶著氧氣罩,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不顧賀言的反對,她堅決把氧氣罩給拿掉,「憋得很,我只有幾句話想同你們說,戴不戴都一樣。」
這話是什麼意思,賀言很明白,聲音有些哽咽:「您,別這麼說,情況沒那麼糟糕,只要您好好接受治療……」
等了半晌,萱姨虛弱的綻開一個笑容,「怎麼不繼續說了?你這孩子,最是看不開,生老病死,一切皆有定數,我是時候到了,總是有這麼一天的。好孩子,別難過。」
賀言平復了一下情緒,聲音恢復正常:「您留下我,是想說什麼?」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
大概是時間快到了,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說一句要緩上好久,「你知道的,那丫頭從小就軸,心氣高,這麼些年來,麻煩你不少事。這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盡到責任。」
她坦率了一輩子,臨到頭,這般軟和的語氣,委婉的請求唯一能庇護自己女兒的人。饒是這個人,早把她當作了半個母親來看待。
有些感情,非得到頭了,才分得清親疏遠近。
有事不直接開口,先說說其他,起個興,隨後才切入正題。
「在我死後,你幫我好生看顧些那丫頭,不必有求必應,只要保她這輩子安穩度過就可以了。」
她已然是到了強弩之末,面上開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別叫她被人欺負了去,你好好顧著她些,全當作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這番話表面是把祝媛託付給了賀言,實則是求他放過祝媛。
被人欺負?誰能欺負得到祝媛頭上?無
非就是在借著往日的情分,壓著賀言做下一個承諾:不管祝媛做的什麼過分的事,她都能平平安安的度過。
賀言沒立即搭話,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邊,神色清冷:「萱姨,你就只有這一個願望嗎?」
他的眼神複雜,除了淡淡的哀傷之外,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也許是釋然或者是失望?
他不是沒聽出來對方的意思,也不是不願意的答應,只是有點恍惚。
這輩子,有沒有一個人,至死也不會放棄他,背叛他?
那誰知道呢?
也許沒有,也許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了。
「是,我就只有這一個願望。」她有些急迫,努力的想坐起來,但身上已經沒有力氣了,便只能昂著頭,「好不好?你能不能答應我?你能不能……」
她有點激動了,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臉被憋得通紅,又倒了回去。
賀言不忍看她如此,終究還是點了頭:「好,我答應你。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祝媛受半點委屈。」
只是把人送走,好吃好喝的供著,想來也受不了什麼委屈。
賀言是如此打算的,答應歸答應,但凡事都有個限度,他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萱姨得了這句話,心頭的那口氣的順了,氣也慢慢的喘勻了:「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狠心的。」
她手動了動,好像是要握一握賀言的手。
也許是沒有察覺出她的意圖,賀言先一步站了起來,道:「您先休息一會,我去叫祝媛進來。你們母女倆,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
萱姨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惜,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跟她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就這樣吧。」
事事哪裡皆能如人所願?
既然舍下老臉求了賀言,又怎麼好意思再同祝媛好好的道別?
賀言心裡必然是不快的,那麼她們又怎麼能太快活,想做的都做了,又逼著別人做不願意做的,實在有點太不要臉了。
他心頭一震,別過臉:「道別,還是要好好做的,我叫她進來。」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病床上的人從眼角落下了一滴淚,滑過太陽系沒入絲絲白髮之中。
「滴——」
心電圖上高高低低的的起伏,隨著一聲響,變成了一條毫無起伏的直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