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涼州行(75)
司馬睿抬頭一看,正是那遠去歸來的王異。
不過此時的她臉上可不太友好,雖然帶著好看動人的笑容,卻隱隱的藏著幾分冷。
這還不算,更為重要的是司馬睿瞧了之後,心頭竟是有些發憷,不自覺的立正起身就要解釋些什麼,卻又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此時董媛見了王異,心裡已明白這個女子便是司馬睿口裡的那個「朋友」,只是她瞧著瞧著便不由得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道:「哇,你這女人遮頭掩面的做什麼,不如摘掉面紗,大大方方的讓本姑娘瞧瞧是個什麼姿色,竟讓我這傻弟弟念念不忘。」
王異的身材高挑修長,比董媛還高了半個腦袋,又聽她這般挑釁,亦是冷笑道:「也沒什麼好看的,只不過就是比你好看些罷了,帶著這面紗,無非就是怕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不想給司馬公子徒增煩心罷了。」
董媛聞言氣急,她向來也是自負容顏,如何能受得了對方的譏諷,縴手一插腰間,瞧著神色怕是要當場發難了。
司馬睿可是跟這位董媛姑娘動過手的,當時他可用了槍宗招數,卻也不曾討不到什麼便宜,最後還是依仗那陽天訣方才躲過後者的糾纏,因而知曉後者的本事不弱,只怕王異會吃虧,便趕忙攔在後者身前,苦笑道:「董姐姐,都是可以結交的朋友,不要鬧……」
董媛見司馬睿護著王異,心裡又氣又急,喝道:「臭小子,你就這般護著她?」
王異在身後露出一個鬼臉,得意洋洋的仍自嘲諷道:「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可誰叫某些人啊總是隨隨便便的想認人作弟弟啊,哥哥的,真不知羞。」
這話說的氣人,卻也有些蹊蹺。
不過那董媛因為在氣頭上不曾分辨仔細,至於那司馬睿在這些事情上更是「榆木腦袋」一個,自然也不曾細細體味。
此時的司馬睿已是一個頭兩個大,他也不知這兩女子為何一見面就針尖對麥芒的,尤其平日里溫柔大方的王異這會更是刻薄的很,那說出來的話簡直如刀劍般傷人流血啊。
可憐他才剛剛跟董媛結了個善緣,因而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兒而與後者交惡,便趕忙勸說道:「王姑娘,董姐姐,你們都是在下的好朋友,能不能看著我的面子上不要鬧了,好不好?」
「住嘴!」
誰知董媛跟王異在這時倒是齊心默契的很,異口同聲的呵斥著司馬睿,似乎戰火已經從兩個女人間轉移到了後者的身上,令人出乎意料,但又十分的合情合理。
可憐司馬睿,明明天賦異稟,在武道一途上,在兵家一途上那都是觸類旁通,事半功倍,但在這男女之事上卻是意外的遲鈍,也算是世事弄人的公平了……
董媛怒極反笑,忽然主動滿上一杯酒遞給王異,笑道:「好,我今兒便給司馬睿一個面子,你若是喝了這盞酒,姐姐我既往不咎。」
王異低頭瞧了這盞酒一眼,亦是笑道:「這酒倒是香的很……」
董媛雙眼微微一眯,正要譏諷嘲笑幾句,卻見王異已是接過了那酒盞,不免雙眉不可察覺的一皺,道:「倒是好膽!」
王異一言不發,神情中卻是盡為譏諷輕蔑,隨即昂首飲下這杯水酒,恰好有幾滴酒水在不經意間流過了那白皙細膩的玉頸,勾起旁人無窮無盡的臆想。
董媛瞧著王異「騷姿弄首」間渾然天成,這風情誘人竟比她還要勝上三分,不由得生出幾分氣餒,不過轉念一想管你什麼國色天香,喝了老娘的彈指花落酒,先管叫你痛上個三天三夜,因而又有幾分解氣。
司馬睿瞧得董媛那得意神色,心裡頓覺不妙,生怕這女子使了蠻勁會暗中加害王異,他不及阻攔大為愧疚,擔心,害怕……只得急急忙忙的來到後者的身邊,不住的打量,多此一舉的問道:「王姑娘,你……沒事吧……」
王異見司馬睿對自己十分的關切,因而心裡頭不免閃過幾分柔情,對後者也是嫣然一笑,道:「做什麼,這一路上來,還瞧不夠嗎?」
董媛聞言冷笑不已,司馬睿關切中又有些尷尬,一時場中雖有多人,卻是顯得異樣的安靜,彷彿在等待些什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王異不但安然無恙,反而雙頰盪起一絲紅暈,笑眯眯的盯著司馬睿,道:「怎麼都不說話?」
司馬睿小心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王異笑道:「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位董姐姐,妹妹我也想敬你一杯,不知你肯不肯賞臉?」
說話間,她果然為董媛滿上一盞,柔柔弱弱的瞧不出什麼,就連那神情也是和善的很。
只是董媛何許人也,出身太陰教,除了幻術之外,自然也學的一些高深的下毒之術。
她雖不曾想要了王異性命,但之前的那杯酒也確確實實被她暗地裡下了三種毒藥,保證後者要難受一陣,誰知這女人竟然是毫髮無傷,難道也是箇中高手不成?
如此想來,這杯看似尋常的酒水,在她的眼裡猶如蛇毒蠍液一般。
王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微微笑道:「董姐姐,不敢了嗎?」
董媛受不得激,只冷哼一聲,道:「你都敢,本姑娘會不敢?」
說完,她接過王異手中杯盞,只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即也一口悶下。
為了確保水酒無恙,她暗自於指尖勾沾了幾種解毒良藥,哪怕這酒中真的下了什麼不知名的毒藥,也足以自保無事。
誰知風雲突變,她不一會兒便覺腹中有些沉甸甸的難受,眼裡儘是不可置信,脫口而出:「是你!」
董媛自持本事喝下王異所敬酒水,誰知裡頭竟暗藏殺機,不一會兒便覺得腹中難受。
她急忙從腰間的百寶囊中取出一個瓷瓶,從裡頭倒出幾粒自製的解藥服下,但卻於事無補,反而越發覺得腹中濁氣滾滾。
司馬睿萬沒想到這董媛居然還被「反殺」了,從一開始的擔慮也便成了關心,只是想要詢問幾聲,卻又怕惹得兩位女子不爽,顯得很是優柔寡斷,令人討厭。
董媛想要硬撐一會,可卻感覺快要壓制不住腹中異樣,只得怒視王異一眼后,強自使力一言不發的逃離了這裡。
王異見狀嬌笑不已,臉上全是得意狡黠神情,彷彿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兒。
司馬睿不明其中奧妙,只得發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情況,我都看不明白了……」
王異笑道:「也沒什麼,就是在那酒里下了點瀉藥,你是不是跟她一樣想的,以為我在裡頭下了毒。」
司馬睿被王異窺破心思,不免有些尷尬,只能含糊其辭的說道:「沒……我可沒這麼想,只是她怎麼……」
王異深深的瞧了司馬睿一眼,道:「看來這女子很是在意你嘛,這瀉藥雖沒有害人之處,但免不了會泄出腹中濁氣,她應是怕在你面前丟人,這才急急離去。」
司馬睿面上一紅,道:「你怎麼這般調皮……,哎,只怕這樣下來,你跟她卻是結了怨。」
王異道:「我又不像某人要跟她做好朋友,結了怨便結了,有什麼關係?」
司馬睿嘆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兩個鬧得這般不愉快,畢竟她瞧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人。」
王異微微斜著頭看了司馬睿一會,笑道:「司馬睿,你該不是喜歡上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了吧,怎麼句句都在替她說話?」
司馬睿驚道:「胡說什麼,我今兒才跟她見了第二次面,而且也是湊巧碰上了,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所以才來這裡喝酒和解。」
王異道:「哦,咱們司馬大將軍的魅力可真是不小,我才走了沒一會兒,就有這麼個美人兒投懷入抱。哎,看來啊,我可得把你看得緊一些,免得你要對不起在洛陽的小情人。」
司馬睿哭笑不得,聽著她話裡有話,卻又不能反駁,以免惹得這些不合常理的女子繼續發飆,只得岔開了話題,道:「好了好了,咱們先別說這個了,你跟著去看的那些人,可打探清楚了來歷?」
王異微笑道:「怎麼,想扯開話題嗎,看來你這心裡當真有那種心思。」
司馬睿忍不住長嘆一聲,人人都說三個女人才是一台戲,怎麼今兒遇到的女人單個單的厲害,本以為王異向來是溫柔大方,想不到一旦發飆起來也是這般的麻煩。
王異似是看出司馬睿心中所想,忽得展顏一笑,紅著臉說道:「司馬睿,陪我喝酒。」
司馬睿無法,只得為她滿上一盞,道:「少喝一些。」
王異似是不服,竟是一口飲下,隨後又給自己再滿上,舉盞笑道:「說起來,你我還未曾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喝上一次酒,聽人說在酒里的是感情,喝得多了,感情自然也就深了。司馬睿,你覺得呢?」
司馬睿心裡一跳,道:「咱們一路上風雨同舟的,難道不喝這場酒,就算不得好朋友了嗎?」
王異甜甜一笑,道:「好,那你先陪我喝幾杯,總不能比她少了。」
司馬睿沒想到女人這般「記仇」,無奈之餘只得陪著她一杯一杯的喝下去,直到那酒意醉了二人心頭,方才覺得那股在肺腑里溫溫潤潤地纏綿的滋味,真好。
醉意恰好,王異再喝過一杯,穩了穩心神,言道:「咱們猜得沒錯,那隊騎手正是楊家的人,不過他們並沒有將大本營設在此地,只在這裡留下了少許人手。」
司馬睿皺眉道:「奇怪,他們既然準備跟牛輔合作,為什麼還要捨近求遠,難道另有所求?」
王異言道:「這一點暫時還不清楚,不過自他們到了隴西之後,就給牛輔投入了大量錢財整備軍政,如今已然成了這裡的地頭蛇,所以才會這般無所顧忌的行事。」
司馬睿點頭道:「看來皇甫世子的消息沒錯,這牛輔真的有不臣之心,否則也不會跟楊家暗通曲款,更不會令那胡車兒前往安故收購軍資,看來是要有一番大動作。只是以你所見,牛輔跟楊家……意欲何為?」
「這個不好說」,王異思慮一番,答道:「不過自從北宮伯玉掌控羌胡以來,為了掠奪漢家財富人口,近年頻頻對涼州各地發動突襲,其勢頗烈,因而也引得某些數典忘祖之輩投入膝下,或許……」
司馬睿雖見王異意猶未盡,但心中卻是恍然,這也是他們最不願見到的結果。
畢竟隴西作為抵禦羌胡的第一線,牛輔本身又是涼州赫赫有名之輩,若是連這裡都不戰而降投靠羌胡人,那麼對於整個涼州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王異嘆道:「其實義父他老人家早就清楚個中貓膩,只是他雖有平胡之志,但因限於涼州貧苦,人口稀少而無能為力,只能固守在金城,隴西等地,苦苦支撐。」
司馬睿對此深有同感,亦是嘆道:「漢家這些年來先有黨錮之災,後有三派亂政,奈何當今天子不明政局反而接連迫害八擎天,以至北地天怒人怨,百姓重受胡族之禍。」
王異附和道:「可笑的是那些所謂的清流學黨,抑或是朝中大員,卻只顧著結黨營私,消除異己,卻將咱們涼州拋之腦後,總以為有義父在前面擋著就能高枕無憂,可實際上涼州正在被羌胡一步步的蠶食,終有一日會轟然倒塌的。」
如今羌胡聲勢恢復盛前,北宮伯玉勢起后欲要聯合各方勢力對付漢庭,對這涼州威脅也日漸加重。
可朝廷卻因為內外皆有所困而無暇顧及涼州這久戰之地,可他們卻不去想想若是這西北屏障一旦崩塌,身後的中原之地又該拿什麼去抵禦胡族的萬千精騎?
這個道理,王異看得懂,皇甫父子看得懂,司馬睿也看懂的,只可惜那些朝中的權力者看不懂,那天下的擁有者看不懂,便說什麼都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