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他的名字

第八十九章 他的名字

近來,圍繞在花樣青春年華的學生之間的熱點,有這樣兩件事:期中考與運動會。

首先來關注期中考試。

考試的意義在於自檢,監測。

學霸們對期中考是自信且盼望著的。

他們要通過考試來客觀分析自己當下階段刻苦學習的成果,再相互之間暗自較量,誰數一數二。

梁澈就是這樣的學霸之一。

嗅到考試的味道會讓其興奮的那種。

著實可笑的是,早早就提到過,重點中學這一屆先天基因就差了不少。

除了住校班之外,平均分配到不同班級的學霸人數並不多。狐疑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孩子都勝在活學活用,反正弔兒郎當成績中上的佔大多數,而且起伏不定,時好時壞,吊著師太的心,對他們愛恨交加。

另外,便是烏合之眾了。

烏合之眾的成績水分可就大了。

本班考試,傳傳答案作作弊,都很容易。

將全年級打散,或許能讓同學們的成績真實一點?

不過,也僅僅是「一點」。

畢竟,教務處老師們可能低估了同學之間的凝聚力和社交能力,就算是年級不同班的同學之間,有的也還是可以繼續「互相幫助」的。

每個班的牆壁上,都張貼著全年級的座位分配。

趁著人不多的時候,花寂趴在牆上,一排一排仔仔細細地瀏覽下去。

很多名字從她眼前劃過。

有意義的或者無意義的。

文科班張歆,張歆和鄭重仍然在一處考試。

張歆下個學期便要走了。

這是花寂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林舒語。

距離那件事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後來再見到舒語,花寂只能過去拉拉她的手,此時無聲勝有聲一般。

不知道她心裡的陰霾過去了多少,花寂能給予的只有遠遠觀望的精神支持,即使舒語的眼前有太多其他的友情援助,她並不能排得上號。

陸一諾的名字,梁澈的名字…

自己在哪裡不重要,畢竟岑琳和蘇婭已經告訴她了。

很顯然,她熱忱的目標分明指向另一個人。

他的名字。

不知不覺,圍觀的男生又由少變多了起來。

他們在旁邊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花寂的耳膜被不同的聲音敲打。

「太好了,花寂就在我左邊。我的語文成績不用發愁了。我媽媽說考得好會給我獎勵一台新的電腦主機!」

「———我等下就告訴花寂讓他不要給你這種人抄,抄出來你到時候總分比人家還高。」這是程獻的聲音。

聽肯定是聽見了,表面上是若無其事,但心裏面花寂被程獻逗笑了。

她就是這樣,回回考試,把語文和英語答案拿給人家抄一抄,可是自己也不敢抄傳回來的數理化,所以,可不就是其他人總分最後都比她高么。

「花寂肯定會給的,——花寂花寂,是不是?」男生又轉過來央求花寂。

花寂只「嗯嗯」兩句敷衍過去。

因為她還在看分班表。

這時程獻和王雷湊了上來,王雷指著有花寂名字的那張紙,不可置信說:「誒,你瞎嗎?你在這。」

花寂嫌棄極了,王雷的手完全擋著自己視線了。

可無心插柳柳成蔭,就在推開他手的時候,花寂終於找到了心儀的目標。

而且,那喜悅瞬間爬上她的臉,她回頭,對著岑琳和蘇婭傻笑個不停。

岑琳和蘇婭的眼神里寫著一模一樣的問句:

「你找到了至於這麼高興嗎?你們又不是在一個教室。」

花寂也顧不上搭理正處於費解中的王雷與其他人,拉著岑琳和蘇婭快走,離開現場。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花寂一通手舞足蹈,她樂不可支地說:「我猜中了他的名字,就是我以為的那個字!」

是張「珽」。

這……是有多了不起的一件事嗎?

顯然不,岑琳扶了扶額頭,無法共情。

蘇婭則在心裡自動腦補了一場《大話西遊》的片段:

500年後,那個豆腐西施春三十娘千辛萬苦期盼著那中了狀元夫君的畫面。

因為眼前花寂的開心程度就好像她剛才看的是皇家公布的狀元榜,彷彿「她的張珽」得了狀元。

說起來荒謬,不過對於花寂而言,這一份開心過於紮實。

就像那一個夜晚,如此逼真的夢。

她總回味,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有魔法讓她有靈魂出竅的奇妙瞬間,去放肆地熱烈地,像敢愛敢恨的岑琳一樣,做她現實世界里絕對不敢做的事情。

做夢,是自由的。

說夢,便不自由。

除了記在日記里,這個夢她只敢厚著臉皮分享給蘇婭。

就算蘇婭笑話,夢終究是夢,她還是自顧自地沉醉,認為她們的靈魂是契合的。

花寂從來不甘於作一個膚淺的人。

所以她認為,她猜中了名字,意味著她懂得這個名字或許有格外的深意。

還好,沒有幾個人知道她蠢蠢欲動的心情故事。

於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花寂就這樣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

而這個似乎從頭到尾純粹用「虛構」搭出來的童話夢境,第一次顯露出瑕疵與端倪,也就在這次中考以後。

毫無意外的,就算花寂的語文和英語名列前茅,可數理化的後腿讓花寂的總分成績在大部隊中,仍然是處於下風、基本墊底的位置。

正是被程獻言中了。

那些抄她卷面的同學,成績都比她好。

她心裡明明也是有譜。

但凡是裸考,就是真實的絕不作弊的裸考,她未必不如胖子、岑琳他們。

這些人基礎比她差得多,只是一直在補課學習而已,更別提考試當中各種答案的輸送。

可是所有的這些理由也好,真相也好,在鮮明的分數和名詞面前,那都是浮雲。

她可能固守著內心的操守,不願意通過「抄」的方式得到一個虛假認不清自己實力的分數。

只是,這操守保全了她心靈的「高貴」,可保不了她一時肉體的「周全」。

當花平津看到試卷分數的時候,那血壓簡直是直線上升,原本就是個炮仗,天天都等著星火來點燃,當即炸裂,劈頭蓋臉的數落,拳腳相加的體罰。

主要是花平津一直不能接受現實。

他認為花寂的成績急速下降唯一的原因是她心不在焉,不努力不用功。

也是偏頗了,說得好像隨隨便便挑燈夜讀,就能看懂那些奇奇怪怪的數字題目一樣,天賦和用功,都是缺一不可。

他更是聽不得花寂找的借口,聽不得「補課」這倆個字。

花平津總是一廂情願地想,這花寂從小就是班上的佼佼者,一定是主觀能動性出了問題才會一落千丈,成為一個不學無術只知鬼混的人

每每動手,特別是看到那張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沒有出息的臉,他更是心生厭惡,無論如何都咽不下一口氣,怎麼能生養出這樣這麼不成器的孩子。

怪就怪當年給的錯覺,雞窩裡能飛出鳳凰。

他更是堅定不移地認為,就是要把這豬油蒙了心的人給打清醒,這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拯救」。

當然,除了這份父親的職責之外,揍一頓更直接的好處是:解氣。

還是老樣子,在花平津心裡沒有「打人不打臉」的底線。

花寂的臉上又是被抓爛的血痕。

袁萍清能說什麼呢?

苦不堪言的經濟壓力,雪上加霜的讀書成績,一家人彷彿看不到未來的希望在哪裡。

休息在家的時候,袁萍清愁眉苦臉,花寂很自責,她能給的安慰,是告訴她媽:

「媽媽,其實我沒有那麼差,我考試都沒有抄的,那些分數高的,在我前面的,她們不全是真的…」

袁萍清不信,她惋惜好好的孩子讀著讀著就毀了。

「媽,真的,我沒有不好好讀書。我只是有的地方看不懂…課間問老師的時間也沒有很多…」

袁萍清生氣得懟道;「那你別學了,看不懂還學什麼。」

花寂自知理虧,眼淚咋吧咋吧就掉落下來。

母親和父親的差別就在於,母親還能心軟。

當袁萍清看見那臉上鮮艷的血痕,又不忍再責罰。

花寂鼓起勇氣,「媽媽,我想要點錢…」

「你考成這樣還要錢?」這氣又得被花寂拱起來。

「不是不是,我想買點課外書,物理化學的。學校附近開了一個二手書店。比其他地方的書便宜好多,就是出版時間畢竟老,但我想,重點知識應該不會少的。」

這話是真心的。

那個書店是蘇婭發現的。

因為蘇婭喜歡看漫畫。

當然花寂看不慣,尤其是漫畫的閱讀習慣從左到右。

放學以後,蘇婭領花寂去裡面淘幾次漫畫。

花寂發現漫畫只是一部分,好多各種各樣的舊書,不限題材,教科書,輔導書,不過是紙張泛黃被蟲蛀而已。

花寂想縱然時代變遷,知識點有更新,但是八九不離十應該還是有主次的。

她想買點書,再在學海中苦苦掙扎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囊中羞澀的袁萍清沒有立馬答應。

她都不太敢信任她的女兒。

對於這個下場,花寂是有心理準備的。

她本來就是個在這個家沒有任何話語權的人。

第她再回到學校,像是習慣了吧。

花寂也沒有遮遮掩掩臉上的傷了,她本來以為自己心腸或者說臉皮,已經成功升級為更硬更厚,更百毒不侵了。

面對周邊前後同桌,對張文麗,對程獻,她盡量一副個「無所謂」的樣子,主動調劑著氛圍,不願意影響別人的心情,甚至說:「你們不覺得有這三道血痕會更酷嗎?」

酷也是酷的。

只是和她平日春風一樣的氣質不是很搭。

不過多了點別的風格。

程獻看著花寂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無形之中就費了好多時間去想花寂,使得自己心不在焉。

他分明能感受到,花寂用她那拙劣的手法演繹「玩世不恭」,偽裝自己臉上血痕帶來的不適與羞惱,強行給自己做盔甲,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但花寂不懂這些。

她以為程獻也是因為考得不好而沮喪,一沮喪就很嚴肅。

王雷倒是明面上關心花寂。

可花寂拒絕。

這種關心就像是逼的她示弱於被打的殘酷現實。

會讓她聯想起班上其他男生的眼光。

所以,花寂直接扎心地告訴王雷,關於張歆高三轉學的事情,果然王雷大受打擊,也就顧不得她許多了。

重點是…

那天,放學。

花寂和蘇婭從車庫推著自行車出來,表情略微一點酷吧。

花寂側轉頭,一眼就看見了徐徐前來的張珽。

張珽同學正在眉飛色舞和他的同學說話。

四目相對的時刻,四周寂靜無聲,這本該是所謂的,花寂「司空見慣」的「偶遇」,要換做早前,又是一筆值得記錄在日記本里的粉紅小浪漫。

在那一個剎那,春心萌動的小女生是有電流般的心跳的。

只是…

在花寂視線里的張珽,看見了花寂面容的張珽,條件反射地,抬高了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抹了抹。

就這麼一個特別簡單的動作,便像一個針扎在她血痕之上一樣。

花寂馬上把頭轉回來,面紅耳赤,眼裡泛紅。

她竟然不記得了,那張珽分明是看見了她臉上的傷。

人家有沒有笑話之意,這不好說,帽子也不能亂扣。

但起碼,面對毀容式疤痕,一點點本能地詫異與不適,總是合理生成吧?

然而,也就這一眼,一個小動作,忽然就戳著花寂的心。

她分明還是在意的,只是看對方是誰。

這麼丟人的一幕,她真想抱著蘇婭再哭幾輪。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真想晚幾步從車庫出來。

不要遇見,不要遇見,不要遇見。

而且,如同掀開遮羞布一樣。

你看你憑什麼呢?

還處處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光在一起,她就和人家不匹配。

從上到下,土土的灰姑娘,無一亮點。

臉上是多麼不體面的傷口啊。

假如,人家真的若問,這傷口何來?

「爸爸打的。」

這回答也是絕了。

唉,笑話。

如果花寂早一點醒悟這個夢。

那該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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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寂的孤獨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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