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偉大的人
門外的野桔樹搖了搖枯枝,小鳥嘰嘰喳喳的飛走了。
凌羽坐在座椅上,倚靠著牆壁,把腿翹在櫃檯上來回晃動,手裡的訊書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
讀完這一條,他又把書放到櫃檯上走了出去,路上行人很少,掃了兩眼,似乎自言自語的說道,「今天怎麼沒客人啊。」
「老闆,你以前不是每天都抱怨有客人打擾你的時間嗎?」杜維綸從廚房走了出來,扯掉腰間的圍裙。
「屁話!」凌羽憤憤的說道,「沒客人,我們吃啥?你哪來錢和你的那個誰誰誰約會。」
「是梅朵,老闆我都跟你說了七八次了,你還是記不住。」杜維綸糾正道。
「梅朵,梅朵,沒有客人,你哪來的錢和梅朵約會?」凌羽又說了一次。
「反正我是的工錢是固定的,客人少似乎對我來說更好點,」杜維綸滿不在乎的說。
對於膽敢挑戰螢海城青石街守護者的人,凌羽絕不手軟,他拿出賬本在上面比劃著,「本來還準備跟你漲一些工錢呢,現在看來,你的態度極不端正,這個月就不給你漲了,至於降不降嘛,我要好好考慮下。」
杜維綸則輕聲一笑,「老闆,我的工資在螢海城已經算很低的了,你降得多了,我可要考慮一下去別家了,似乎街尾的那一家店正在招人。」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凌羽敏銳的察覺到了杜維綸的異心,依照他多年察言觀色的經驗來看,肯定是那個叫梅朵的人在暗中搞鬼。不過對於名號響徹整條街的他來說,錢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除了錢,還能談感情嘛!
他搭在杜維綸肩膀上說,「維綸啊,你跟我幾年了?」
「十年了吧!」
「都十年了,我這麼多年待你……」
可他話沒說完,杜維綸一抖身體,移來了他的手臂,然後扯掉圍裙,急忙說,「先不和你說了,我今天約了梅朵看戲劇,我先走了!」
望著那個匆匆忙忙跑出門的人,凌羽不得不承認,感情似乎也失敗了,他不得不正視梅朵這個人,果然是位深不可測的人物。
他剛坐下,就看到那位吟遊詩人正從樓上下來,依舊一身長袍。
她在櫃檯邊,停下了腳步,「謝謝您的招待。」
要走了嗎?凌羽在心底立刻蹦出了這句話,可他卻不想說,因為這隻會換來一個很確定的答案。
「大人,您是要出門玩嗎?需要我給您推薦幾個好地方嗎?螢海城的一切我都熟悉,無論是東街的水默劇,還是西街的古董區,城主府也不錯,挺壯觀的一個地方……」還有很多話呢,可他看著那雙明亮的瞳孔,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垂著頭,似問的說,「要走了嗎?」
「嗯,」她點了下頭,說出了這句可以預料到的話,「原本計劃可能多待幾天,但昨天我看到了精靈森林,想去一趟那裡。」
還不如不帶她去看螢海呢,凌羽心裡忽然蹦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卻又轉瞬即逝。
他不無失落的喃喃道,「原本還想聽你介紹一下這個大陸呢,現在看來沒機會了。」
「非常抱歉,」她面露歉意,然後又問,「城外的商隊一般在哪裡集合?」
「一般會在西門集合,您到那裡去就行了,以大人的身份應該很容易找到商隊,」凌羽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還有您的住宿費,您給的多了,用不完的,剩餘的錢給您吧!」
她先是一愣,臉上有幾分驚訝,然後回答道,「謝謝!」
「應該付給您五十枚銀幣,等我看一下啊,」凌羽打開櫃檯下的抽屜,看著雜亂的錢幣,他頭暈了一下,有些看不清東西了,扒了好久也找不出五十枚銀幣。
凌羽有些尷尬的抬起頭,「不好意思,請等我一會兒!」
他飛快的跑向了房間,不知是頭暈又加重了,還是跑的太快了,腳步突然亂掉,雙腿一軟,他直接趴在地上,然後又趕緊站起來,衝進了房間,從床下的柜子里,掏出了一把錢幣,數夠了五十枚銀幣。
「給您……」他從屋裡走出來,話剛開口,卻發現店裡早已空無一人。
錢幣從他手裡嘩嘩地滑落,像是流沙。
他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了,變得模糊起來。
像是失去了天空一樣。
傍晚時,杜維綸回到店裡,看著地上散落的錢,與消失的人,立刻慌了起來,找了半天,最後在房頂找到了凌羽,他正在目光獃滯的看著天空。
「維綸,她走了,」他緩緩開口,寒風似乎一下子慣進了他嘴裡,將他的臉弄得煞紅。
「我知道,她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遲早要走的,」杜維綸坐到了凌羽身旁,旁邊散落的酒瓶被他不小心踢倒了,咕嚕嚕滑到了房檐邊,落到了地上,啪嘰一聲碎了。
「原本還打算聽她講一下這片神奇的大陸,講一些英雄人物,歷史傳說,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可卻什麼都沒有了,」凌羽輕聲說,「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她會是我的救命稻草,可能會喚起我對冒險的熱情,但現在連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你都二十五了,還想著冒險嗎?不準備找個喜歡的結婚?」杜維綸打趣道,「總不會準備把這個店留給我吧!」
「想得美!」凌羽輕聲笑道,「這可是我家祖傳的,不傳外人。」
「行吧,準備吃飯了,天都黑了,」杜維綸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了下去。
凌羽望了望遠方落下的夕陽,嘴角無奈的動了動,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一切似乎又恢復地如同平常一般。
「裡面坐,三位是吧!維綸,三位客人,」凌羽朝裡面喊了聲,這是這幾天第一個客人。
杜維綸馬上拎著一壺燒酒走了出來,給客人放好,又詢問了需要點什麼。
凌羽則坐在櫃檯左看看又看看,似乎有些閑的無聊。
野桔樹的影子一點點移動著,似乎是他眼中唯一動著的事物。
「慢走啊!」他朝客人揮了揮手,然後又縮回到了櫃檯里。
「曾與風同行至雲端,又化雨重回人世間!」
凌羽饒有興緻的哼著這個當地的土歌,手掌打著節拍,似乎很開心。
他看著依舊在擦桌子的杜維綸好奇的問道,「你今天不出去?」
「不了,今天可能有其他事,」杜維綸簡單的回答說。
「那行,我先睡覺去了,一會兒你把門關了吧,」凌羽從櫃檯起身,朝房間走去。
杜維綸叫住了他,指了指桌子,「老闆,客人的飯錢。」
「放抽屜里就行了,」凌羽回身說,但又看到杜維綸那雙濕漉漉的手,就走了過去,「我放吧!」
他把幾枚銅幣拿在手裡,回到櫃檯,拉開了抽屜。
原本裡面應該是一堆雜亂的錢幣,現在卻被一本厚實書給堆滿。
那是一本別緻的古書,有著如同天空一樣的顏色,上面用一種奇特的文字寫著四個字,凌羽並不認識這些字,但他卻無比熟悉,無論是字還是這本古書,因為在吟遊詩人手中,它不止一次的出現過。
他顫抖拿起抽屜的書,嘴巴哆嗦著問,「維綸!你快看看認不認識這上面的字!」
杜維綸一愣,然後用圍裙擦了擦手,湊過來,細細的瞅了眼,「不太認識,感覺像是什麼藍什麼。」
「尤彌爾,尤彌爾,她一定認識!」凌羽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然後奪門而出。
夜晚的城市,人有些稀少,現在是寒月,去往精靈森林的商旅很少,偶爾才會有一隊人,似乎也照應著這座城市陷入了安靜。
可旅人酒館里依舊人頭攢動,這個建立時間與這座城一樣悠久的酒館,總是會在寂靜的日子裡熱鬧非凡。
推開擁擠的人群,凌羽來到了櫃檯前,把古書輕輕放在桌子上,「尤彌爾,你看看這個!」
尤彌爾一如平常地推出一杯泥露酒,然後拿起那本書端詳了起來,眉頭略微皺了下,然後又淡淡的說,「這是古語,上面的四個字是,湛藍史詩,像是一本記載歷史的書。」
「湛藍史詩……真美的名字,」凌羽輕撫著書的封面喃喃自語,他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你快看看裡面的內容是什麼?」
「我看看啊,」尤彌爾翻開第一頁,只在中間存有一行字,其餘的全是留白。他手指在那行字上緩緩滑動,嘴裡也輕聲念出:
「上面說,這是一個屬於英雄的時代。」
「這是一個屬於英雄的時代……」凌羽低聲喃喃道,接著他突然狂喊出了這句話,「這是一個屬於英雄的時代!」
酒吧里的喧囂與嘈雜一下子停止了,所有人都盯著這個如同瘋子一般的人,或是驚訝,或是不屑,更多的則是譏諷,畢竟在這條街,凌羽-提爾鋒這個名字還是很響亮的,雖然原因有幾分奇怪。
「這是一個屬於英雄的時代,」一個人突然打破了寂靜附聲道,他朝凌羽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可凌羽並沒注意到這些。
這像是一聲開關,原本安靜下來的酒吧,立刻又響起了歡呼聲。
凌羽拿過那本書籍,飛快的向外面跑去,他似乎又回到許多年前時,也是無人的夜晚,無人的街道,他當時拿著剛買的長劍朝家裡跑去,儘管過了十年了,可一切似乎都沒變化。
等他回到了客棧,卻發現杜維綸早已經不見,也不知道是回房睡覺了,還是去找她的老相好了。他現在也不關心這些,飛快的跑回了房間,把屋子翻了個遍,終於在床腳處,找到了那個已經銹跡斑斑的徽章。
鐵制的徽章已經耐不住歲月的侵蝕,變得有些老舊,雖然生鏽了,可上面的圖案依舊清晰,龍型的徽章主體,上面浮刻著一把劍與法杖,兩樣東西交叉而立。
這是一枚傭兵徽章,徽章上的劍、法杖與龍代表著大陸各類職業的三個大類,力、法、獸。他十五歲時跑去註冊傭兵,好在見習傭兵的註冊比較簡單,僅僅需要一枚金幣,而不需要職業徽章。
望著這枚徽章,他的腦海中一下子湧入了好多東西,用衣服擦了擦徽章,讓徽章明亮了起來,然後卡在了衣服上,做完這一切,他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喜悅。
他敲了敲杜維綸的房門,杜維綸似乎並沒有去找梅朵,而是在房間里,也還沒睡,馬上就打開了房門。
杜維綸打開房門之後,掃視了一下他的裝扮,低聲說了句,「準備走嗎?」
「嗯,要走了。」
「給我個理由吧。」
「我還欠了人家五十枚銀幣呢,總歸要還給她吧!」
「這個理由一點也不好,她壓根就沒準備要你錢,換一個!」
「店裡生意不好,我去當傭兵掙點錢,周轉一下。」
杜維綸拍了拍他胸口的傭兵徽章,「老闆,你的徽章都快生鏽了,還有誰會雇傭你?再換一個吧!」
凌羽頓了頓,目光堅定的說,「我要成為英雄,要成為當世最偉大的龍騎士!」
「嗯,勉勉強強吧,」杜維綸掃視了他一圈,「既然要走了,那我就給你個禮物吧!」
說著,杜維綸拿出了一個包裹,遞給了凌羽。
「這是什麼?」凌羽對於杜維綸莫名其妙的關心,有些受寵若驚,他拆開一看,是一把閃著白光的劍和幾件衣服。
「梅朵給你的禮物,她一直說想來看看你,卻又一直不知道拿什麼禮物過來。前幾天剛好遇到了一位牧師大人,便為你求了一個禱告過的武器,這種武器很貴的,你可要好好保管啊,」杜維綸似乎一提起梅朵臉上就會掛起笑容,此刻言語之間便散發出戀愛的酸臭味。
「替我謝謝她了,就說你們兩個的婚事,我准了,」凌羽揮動了一下武器,感覺還很順手,餘光忽然又掃過杜維綸那張平靜的臉,他突然好奇了起來,「我怎麼感覺你好像知道我要走似的,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
「那當然,你如果不回來了,這家店就是我的了,」杜維綸挑了挑眉,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凌羽。
「罷了,罷了,」凌羽擺了擺手,「如果我回不來了,店就交給你了,你可要替我照顧好它,我可不希望我沒死外面,回來再被你氣死了。」
「放心,這家店就像是我的!」杜維綸拍著胸脯保證。
「嗯?」
「就像是我的生命,絕對會與之共存亡的,」杜維綸立刻補了句。
「行吧,我走了,」凌羽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杜維綸站在門口,望著那個漸漸遠去身影,臉上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表情。
「他走了?」一個少女忽然從屋裡竄出,湊了上來,她站在杜維綸身邊,向外張望著。
「嗯,走了!」杜維綸一把抱起少女,惹得少女連連嬌呼。
「放我下來,」少女拍打著他的肩膀。
被放下來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抬頭問道,「你好像很開心啊,這麼希望他走?」
「那當然,他如果死外面了,店就是我的了,」杜維綸笑著說。
「那你是希望他死了?」
「不,我更希望他能名揚大陸!」杜維綸望著少女的臉,鄭重的說道。
突然,他趁少女沒防備,一把抱起了她,任憑她用力掙扎,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