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課教風波
可是沒多久,終於還是出事了。
那是半個月後的一天,一年(4)班教室里寧靜猶如春晨的西湖,只有黑板上的粉筆在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講台上抑揚頓挫,下頭人頭攢動,黑衣正裝的男生和西服短裙的女生端坐儼整,時而表情嚴肅,時而疑惑不解,秩序井然,好像被秋風肅殺的夜晚。
但就在這時!
「啪~!」
板擦敲上了桌面,憤怒的聲音從講台上爆開,震得窗戶都在微微發顫:
「楊真!課本和筆記都不打開,你是在做什麼?!」
全班同學都嚇了一跳,舒小曼聽到「楊真」的名字,忍不住刷地一下抬頭,果然發現吳勝正憤怒地瞪著她的身邊。
那是楊真的位置。
同學們齊刷刷地望了過來,空氣里一片死寂,而那位被點名批評的後勁份子還雲淡風輕地正襟危坐,彷彿對老師投來的憤怒眼神和全班瞬間集中過來的凝視完全沒有感覺。
舒小曼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楊真,你沒聽到老師講的話嗎?!」聲音又一次提高了八度,舒小曼覺得能看到老師頭上的怒氣槽正在不斷的飆高。
教室里靜得出奇,上課走神這種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舒小曼生氣的是:
「這個傢伙,明明已經特別交代過他注意了,這是要鬧哪樣?!」
但大家畢竟是朋友,見死不救就太沒義氣了,舒小曼還是決定幫上一把。
她暗掐法訣,默默運起傳音術,向楊真遞出了小抄:
「第76頁,第5段……」
結果她這邊還沒說完呢,那邊楊真已經懶洋洋地站了起來,眼裡似有暗炎流動。
雖然他沒有打開筆記,也沒有打開課本,可自從那天和舒小曼談過之後,他已經強忍沒在上課時間打瞌睡了。
而且……
他抬起頭,目光掠過其他同學的時候,像是利刃切割空氣。
最後他的眼睛定格在講台上。
「吳老師!」他淡淡地開口,「不是我上課走神,恕我直言,你那個填空問題全都出在沒有意義的地方。」
這!
震驚!
震撼!
衝擊性的言論引發了全教室的冷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看著楊真像在看奧特曼。
格外冷靜的指摘瞬間澆滅了熊熊燃燒的小宇宙,歷史老師的嘴張得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你,你……」
「要空也空在可以由前後文推斷出來的地方嘛~再說這道題,其實根本沒有正確答案,題目本身就存在悖論,」楊真一邊說一邊走上講台,拿起粉筆龍飛鳳舞,「看到了嗎?這樣表達才符合語法,連個題目都能出得這麼扯淡到底是鬧哪樣?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形同精準一槍,舒小曼彷彿聽到了子彈命中玻璃的破碎音,她有些擔憂地看向講台,發現上面某個石化的雕像正發出「咔咔」地崩壞聲。
她又看了看楊真,發現後者依然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不過也可以理解,如果原文不能整段背出來的話,是不可能會知道的!而且從那個段落來看,文章還少了兩段。」
「你你你……你居然對……」
「而且你講課也很差,講來講去都沒什麼要領。」楊真打斷了脆弱無力的反擊,如同揮舞著他的鬼丸國綱施展驚艷的「天翔龍閃」。
「想教我的話,再去好好的念幾年師範吧!」
他說完就反身走下講台,手中的粉筆在半空中劃出優美的拋物線,準確地丟進了黑板前的粉筆槽。「啪嗒」一聲,舒小曼陷入一種錯覺,好像歷史老師所剩無幾的血條瞬間清空,霎時鮮血狂噴,仰天摔倒。
隨後發生了什麼楊真沒留意,他忽然發覺班上的同學看他的眼神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不但同學的眼神不一樣,甚至老師們的眼神都開始有些不一樣了……
※※※
第二節是化學課,教化學的老師名叫林茵,雖然年齡做個四捨五入就30歲了,但總體來說是個明事理的好老師,而且人也漂亮,在班上很有人氣。
可不知為什麼,那天她走進一年(4)班的教室時,似乎和平常不大一樣……
頭重得像是抬不起來,走上講台的腳步只能用「蹭」字形容,講義也緊緊抱在胸前,讓楊真大惑不解。
「林老師怎麼了?」
這個念頭剛從腦子裡鑽出來,楊真就發現林老師似乎怯生生地朝自己這個方向偷瞄了一眼。
「同學們,大家把課本翻到第25頁。」
林茵聲音低得簡直只有自己才聽得到,這倒不是因為害羞,她執教新宮大附屬雖然時間不長,但個性開朗,怯場什麼是不存在的。
她這是在害怕!
今天早上,在教務處,她親眼看到了吳勝的結局,也親耳聽到了他一把鼻涕一包眼淚地血淚控訴,想到他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想到第二節就是自己的課,林菲菲慌了:
吳勝可是特級教師,連他都慘遭毒舌侍奉,自己一個剛畢業的新老師,能活下來嗎?
她又瞄了瞄楊真,見他也和其他的學生一樣,安安靜靜地翻開了課本,這才偷偷鬆口氣:
「今天我們講%%&@¥#……」
後面說了什麼楊真根本沒聽清:林老師咋回事?聲音小得比蚊子還不如,平常她可不是這樣的啊,還能不能好好上課了?
他不得不舉起手。
林茵刷地一下白了臉色:
「楊,楊,楊真同學,你對老師的講解有,有什麼……意見嗎?」
楊真呆住:意見什麼的倒沒有,他舉手只希望老師講課能夠大聲一點。
他站起身,沖老師微微一笑:「老師,是這樣……誒?」
說到一半的建議在改了一個語氣詞后化為呆然。楊真突然發現林老師正在頻頻顫抖,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絕望:
「那個楊真……他站起來了!站起來了!起來了!不但站起來了,他還衝我笑了!笑了!笑了!不但笑了,還笑得這麼邪魅……」
接二連三衝出的念頭驚悚而可怖,即使林茵再怎麼不想,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慌。
楊真愣了愣:難道老師生病了?
「老師,您沒事吧?」
「我,我我……」
「我只是想說,您……」
「哇——」
撕心裂肺般的哭喊驟起,跟著一個瘦弱得讓人心疼的小身影從高一(4)班的教室掩面而出,直奔廁所而去。
※※※
深夜,弦月如鉤,校園的街道上,明亮的路燈與月光的交融,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
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現實,它們都模糊、空靈,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如夢如幻。
高一(4)班的歷史老師吳勝拎著公文包,身段筆直地行走在林蔭道上。現在早下了晚自習,學校里已經沒有多少學生了,尤其是這一段小道因為過於偏僻,甚至連路燈都很少,這也使得他的身影看起來更加悲憤而孤寂。
「如今的學生真的是無法無天!」他一邊走一邊默默地呢喃自語。
他今年已經56歲了,當了整整30年的人民教師,培養了多少學生,說一句桃李滿天下絕不為過,然而教了一輩子書,他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些孩子了。
吳勝記得自己當學生那會兒,見到老師大老遠就敬禮,老師就是另一個父親,睿智、嚴格而慈祥,是天底下最值得尊敬的人;可現在呢?這些孩子張狂、野性,天大地大唯我獨尊,早把尊師重教的美德不知丟到哪一國去了。
就好比今天,不過就是出了那麼一點點差錯誤,就要承受那個楊真的心靈暴擊,不知道人無完人的道理嗎?老師就不是人了嗎?老師就不能出錯了嗎?
吳勝越想越憤懣,憤懣得就連踩出去的步子都重得彷彿跟石頭有仇。
前面隱隱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吳勝忽然站住了。
他有些奇怪: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游泳館的工地,那是學生張家豪的家長捐給學校的,可目前還在施工,按理說不該有人啊?
吳勝想了想,決定過去看看。
他夾緊公文包穿過樹叢,循聲源摸了過去,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搞錯了,聲音並非來自新游泳館的工地,而是舊遊泳館,兩處地方相隔很近,林蔭道那邊距離又遠,所以很難分辨。
吳勝望向舊遊泳館的方向,碧藍的水面襯著隱約可見的美好曲線,和女孩們的笑聲相呼應,吳勝聽出來了,那是游泳社的女生在搞社團活動。
吳勝覺得心裡有團火,燥熱得無法忍受,他默默放下了公文包,低身潛了過去。
游泳館一般都不會建得很高,新宮大附屬的舊遊泳館設計得也不科學,它的更衣室正對著旁邊的樹林,卻沒注意樹木的高度。
吳勝摸到女更衣室下,頭頂的氣窗透出柔和的燈光,他看了看手錶,現在的時間是9:00,再過半小時女生宿舍區就要關門,如果不能按時返回就要露宿街頭,所以這些女生訓練不會拖更久了。
他四下看看,走向旁邊一株榕樹,它上頭有個枝杈,從那個位置視線正好可以透過氣窗,將更衣室里的情景一覽無餘,而粗壯的樹榦又能提供有力的掩護保證自己不被發現,絕對是偷窺最佳位置。
罪惡感什麼是不存在的,身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早把一生奉獻給祖國教育事業,相比於如此偉大的付出,索取這麼一點報酬難道不應該?
吳勝沒有多做猶豫,抱緊樹榦蹭蹭蹭地就爬了上去。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嗜好之一,當然從沒有對人講過,尤其是當他感到憤懣不平時,那些青春靚麗的身體能讓他的內心獲得平靜。
吳勝已經記不得自己第幾次做這樣的事情了,可謂駕輕就熟,並且他的判斷也非常準確,這邊他剛剛在枝杈上蹲好,那邊更衣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女生們說說笑笑走了進來。
吳勝目不轉睛地盯著泳衣里時隱時現的身體,喉結滾動,眼睛發紅,一股黑色的慾望從小腹蔓延全身。吳勝漸漸進入了某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他的世界漸漸只剩下了更衣室里春山般的曲線……
但就在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是在樹上,怎麼會有人?
吳勝刷地一下回頭,瞳孔瞬間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