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黑蓮花成長日記
孫安錦看著落在窗台上的信鴿,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然而那鴿子不依不饒地來回蹦躂,腳上的小竹筒有節奏感地敲擊著窗檯,顯然是在催促孫安錦趕緊把信收了。
孫安錦猶豫著伸手過去,將竹筒解下。筒上有一個雕琢精緻的「穆」字。孫安錦想了想,覺得不應該是一次性用品,於是想把它給鴿子系回去。鴿子勃然大怒,磕頭一般重重啄了一下窗欞,拍著翅膀飛走了。
孫安錦拈著竹筒,心想京城的信鴿怎麼一個賽一個脾氣大。
「怎麼了?」身後傳來明華音的詢問聲。二人原本在琢磨宮宴的事,談至一般忽然聽見撓窗紙的聲音,然後就看見窗外有個小影子在晃。孫安錦過去打開窗子時,確信自己看到的是一隻正在抬腳撓窗紙的鴿子。鴿子見窗子開了,便蹦進來落在了窗台上開始演奏方才的打擊樂。孫安錦盯了它半晌才去解那竹筒,主要便是在想一隻鴿子為什麼不用嘴啄而要用腳去撓。
「有人問我最近如何,」孫安錦將信箋取出,一目十行地看著,「讓我幫他問殿下安。」
「我自然安,」明華音笑笑,「看來是想關心你。」
孫安錦將信草草看完,收在懷裡,打算等回去自己房內再細看。穆雲深在信里問她的近況,似乎還說了一件大事,什麼「城南湖」、「崔道聞」,其中「崔道聞」三個字的殺傷力尤其明顯,孫安錦覺得顱內隱隱作痛。不得不說穆家的紙質量上佳,拿在手裡厚重得像是塊錦緞;穆家二少爺的字也是潛力無限,密密麻麻如撒芝麻卻還字字清晰,孫安錦覺得自己快瞎了。
「方才說到哪了?」孫安錦將窗子合上,走回來。
「說到西楚此番還帶了數十舞姬,要為陛下獻舞,」明華音接道,「路途這般遙遠,卻還多帶了幾十個可有可無的人來,屬實不尋常。」
孫安錦想起這話題,又是一陣頭痛。這事是西楚使團光明正大地報上來的,雖說奇怪,卻也沒什麼理由推回去,皇帝便答應了。書院梨花部仍有文書傳給自己,故而自己能夠得知這件怪事。派去調查的人回報說這些舞姬在西楚舞技精湛、名聲在外,個個也都是身世清白,實在查不出什麼。孫安錦當時翻閱著這篇回稟文書,心道這件事一時半會兒難以查探,需得留個心,免得節外生枝。
「這批舞姬今日下午便到了,暫時安頓在教坊司,」明華音想起自己讓侍女探查過,告訴孫安錦道,「左右畫的事已經做完,不若你親自去看看。」
孫安錦頗為驚訝地看向明華音。且不說自那日從皇後宮中回來后她便從未出過落鳴宮,這人居然還會自己去查探什麼事,實屬令孫安錦意外。
「月皎和月皓是劉公子送來的,」明華音微笑著解釋道,「說是可以為我所用。」
月皎和月皓便是這落鳴宮中那兩個極不稱職的侍女,面對孫安錦和明華音時比她們還像主子。因著先前自己失言時這兩人選擇了裝聾作啞,孫安錦便一直只當她們是懂得明哲保身的普通宮女,沒想到這二人居然是這樣的身份。
明華音看出她臉上的訝異,繼續微笑著解釋道:「也就是前兩日才來的,換去了原本的月皎和月皓,你不知曉也是情理之中。」
孫安錦看著笑意溫和的明華音,如遭雷擊。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或許就意味著先前的那兩人已經……孫安錦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若是先前那兩人並非劉山手下,那麼她們有沒有可能為了保命而將那日的話告訴給了劉山……
明華音見孫安錦神情呆怔,似乎在出神,便出聲喚他:「安錦,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在想你我的事,不可讓劉山知道。」孫安錦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覺得糟心的事兒真多。
「這個自然,」明華音點頭,「放心,那日聽了咱們話的兩個,我都打發走了。」
孫安錦的目光轉過來,銳利地看向明華音。
「在劉公子的人來處理前,我便把她們送走了,」明華音語調輕快,彷彿送走的只是兩隻鳥雀,「她們在我這裡做了這麼久的事,也該歇歇了。」
「你……」孫安錦看著明華音的笑臉,想著依照明華音軟弱的性格,該是將那兩人送出宮去妥善安置了,但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現在的明華音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而那個人絕不會真的讓那兩個宮女安享余年。
「這樣自然極好,」孫安錦看著明華音,心底想到的那個相似的身影似乎慢慢浮現出來,「難為你費心了。」
「無礙,」明華音平和道,「你幫我良多,我也只能在這些小事上讓你安心了。」
這一瞬間,孫安錦猛然意識到此時的明華音像誰了——上官寸寸,那個擅長用溫和謙遜的面孔暗中謀划的……同窗。孫安錦斟酌過後選擇稱她為同窗。平心而論,上官寸寸雖說城府頗深,但至今為止從未將什麼手段用在自己身上過。然而孫安錦清楚地知道這人並不好相與,故而也不想與她深交。
「安錦,」明華音見她不出聲,便問道,「如何,教坊司那邊,要不要去?」
孫安錦原本並不想親自過去,倒不怕傳出去后被人指指點點,而是……
「我實在不通音律,」孫安錦苦笑道,「去了若與人論起音律起來,怕是會砸了我爹的招牌。」
「孫院首極善音律?」明華音從未聽聞此事,驚訝道。
孫安錦沉默了。說實話,她還真的不知道。與孫汝相處了這些年,別說音律了,就是孫汝吟誦她都沒有聽過。就連拯救自己無藥可救的琴技,孫汝都是寧可上捲簾樓找花魁,也不親自下場指點。
也許……孫安錦忽然意識到,會不會是孫汝自己其實也不通音律,甚至可能比她還要毀人心智?
孫安錦這樣想著,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還是對明華音扯出一個自信微笑,點頭道:「嗯,沒錯。」
明華音第一次看見孫安錦笑得這麼假。
「既然如此,便派人去吧,」明華音心領神會,沒有點破,「便讓月皎和月皓去看看,回來講給我們聽。」
這兩個人的名字現在在孫安錦這裡堪稱禁忌,激得孫安錦一抖,下意識地就要拒絕。明華音沒有得到孫安錦的答覆,投來疑惑的目光,這才點醒了孫安錦。
「好,便讓她們去,」孫安錦點頭,「只是落鳴宮的人中如今可以出去嗎?」
明華音聞言更是疑惑,隨後想到這幾日孫安錦埋頭作畫,怕是腦子一時不大靈光,於是解釋道:「自那日皇叔和孫院首來過,落鳴宮的禁制就解了;前些日子從皇後娘娘那裡回來,還得了可以派人出宮採買的恩典,只是要上報而已。」
孫安錦正想點頭稱是,忽然抓住了一個關鍵點。
「皇后?」上官皇后威名在外,孫安錦深知這是一個現在絕對惹不起的人,「你說是皇后同意的?」
「不錯,」明華音並不蠢笨,自然也知道這其中利害,「咱們若派人出宮,宮人所去之處必會被皇後娘娘知曉,這就是我先前問你是否要親自前去的原因。」
孫安錦陷入沉思。也就是說,若是明華音派人出去,必會受到皇后的監視;但如果是自己以京城書院院首之女回家探親為由,皇后那邊即使想要插手,也會更為麻煩。況且以此為由,書院也可以參與其中,這樣自然會對皇后形成更大的牽制,但同時也就意味著……
「若是我去,書院那邊必會知曉,」孫安錦蹙眉道,「書院為皇帝做事,便相當於以皇帝之權牽制皇后。」
明華音看著她,一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此事若是南梁內部之爭,或許無需太多顧慮,」孫安錦繼續說道,「但此事涉及西楚,若是內憂未平又引來外患……」
「不過是去查探一番,不至於如此緊張。」明華音覺得孫安錦有些小題大做,便勸導道。
孫安錦見她似乎還未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輕嘆一聲,從頭講起:「你可知上官皇后真正顧忌的是什麼?」
明華音眨眨眼,推測道:「是……我搶了明昭昭的位子?」
「那明昭昭的位子意味著什麼?」孫安錦一步一步引導。
「意味著……榮寵……權勢和地位?」明華音有些明白了。
「如今你我在一起,便是皇后眼中的同一勢力。你的身份是什麼?」孫安錦看著她,「我的身份又是什麼?」
明華音恍然:「我是……惠敏公主,你是京城書院院首之女。」
「一個是廢帝餘孽,一個是權臣之女,」孫安錦直接點破,卻又想到這兩個不怎麼好的詞其實都該落在自己身上,頓時有些不爽,「一個會威脅到太子地位,一個又不利於皇家權勢。依照如今的懸殊實力,若是你我不能叫她放心,必會被立刻打壓。」
明華音恍然大悟,但卻奇怪道:「但書院不是為皇家做事的嗎?」
孫安錦一時無言。書院實際上是南梁歷代皇帝專給自己培養的勢力,甚至還被允許有如梅花部那般的武裝。究其原因,便是防患於未然。皇后雖說合該與皇帝同心,但外戚勢力一直都是歷代重點的防範對象。如上一代古家那般權傾朝野、隻手遮天的情況,只能說廢帝明澄確實不是當皇帝的料。
只是這件事一直秘而不宣,對外只說京城書院為朝廷培養人才,為南梁鑄造棟樑,最多也只是被人傳個為皇室做事,更沒什麼帝后勢力之分的說法了。
「書院雖是為了南梁,」孫安錦又開始發揮自己胡編亂造的特長,「但院首之職是人在擔任。只要是人,便會被扣個『權臣』的帽子,令人防範。」
明華音再次露出茅塞頓開的神情。
「所以這事,便讓月皎她們去,」孫安錦想了想,決定道,「我尋個時機從密道出宮,再去查探一番。」
明華音點頭應下。
此事商議結束后,天色已近傍晚,孫安錦便回了自己的偏殿。催雪一邊為她更衣,一邊聽著她的吩咐,知道她又要獨自行動后眉頭一皺。
「小姐又要自己去?」催雪不同意,「上次的亂子,不就是因著小姐隻身犯險而鬧出來的?」
莫家姐妹的事至今沒有水落石出,孫安錦頓時又感到陣陣煩悶。但這一次到底與上次不同。
「這次定要我去才行,」孫安錦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還得把靈戈帶進宮來,這宮中並不太平。」兩個侍女能被不聲不響地送走還換了人,也不差她孫安錦一個。
倒是不知如今明華音已經有這般本事了,或許真的是說給她聽的一句威脅。
正在穆府和律疾月下對飲的靈戈忽然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律疾立刻緊張起來,「咱們進屋去。」
「不必,「靈戈摸著有些發酸的鼻子,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就是突然腰酸背痛腿抽筋,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律疾聞言以為她是著了風寒,立刻將人打橫了抱進屋裡去放在榻上,又拿被子裹住。靈戈卷著被子坐在榻上,看律疾又急急忙忙去找手爐,心想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似乎體制有所下降。
殊不知這其實是在放假期間預感到即將加班的正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