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孤鷹折翼
1
岳家營。川赫部早已退兵,在草原上消失,炎荒部卻沒有退,下了停戰帖,在岳家營十裡外安營紮寨。
無仗可打,岳凡變得百無聊賴,倒是明澤如魚得水,整日在這偌大無邊的草原上騎馬打獵。
一日,岳凡帶著幾匹戰馬去河邊飲馬。卻看到遠處明澤與炎荒部的庫里舍攀談。
明澤發現了她,騎馬過來,「怎麼,放馬的事也輪到你做了?」
「總比你與敵軍私下見面好的多吧?」
「只不過交個朋友,聊聊騎射而已。」
岳凡慣看他不順眼,不再理他。
遠處的庫里舍向明澤大喊,「中原的王子,看天空!」
抬頭望,雄鷹鳴聲而過,明澤往一旁伸手,金城把弓箭放於他手,他與庫里舍同時搭弓射向天空,羽箭刺破空氣發出悲鳴,直入雲霄,雄鷹落地。
手下把鷹揀回,一鷹雙箭,他與庫里舍仰天大笑,「取我的酒來,我要與庫里舍王子一醉方休。」
「哈哈哈,好好好,請,我們草原的羊肉也很好吃啊!」
二人席地而坐,烈酒烤羊端上,對酒當歌,好不快哉!
岳凡看慣了他狂放不羈,卻從未見過他展現如此高的武藝,但她對他的行為仍是嗤之以鼻,牽著馬走了。
「你這中原的王子做得也不怎麼樣?」
「哦?何出此言?」
「你也算是一條英雄好漢,整日被一個小娘們瞧不起,何苦來哉?」
「哈哈,我這中原的王子確實不怎麼樣!弟兄三人,只我一人沒有封地,沒有軍權,連我的叔伯兄弟都分得一郡,我卻一無所有。」
「這是為何?」
明澤苦笑,「庶齣子,是沒有出頭之日的。在這也不錯,與你騎馬打獵,沒有紛爭,多好。」
「你如此悲觀,像極了我的一個朋友。」
「哦?」
「待我帶出來,給你們認識認識。」
「好。」
「這一點你們中原之人就比不上我們,分什麼大小,能者居先,我們靠的是馬背上打天下,你們想的太多,什麼事都用在耍心機上。」
「對呀!都愛耍心機啊!」
「喝酒,男子漢大丈夫,天下是自己掙的,不需要他人施捨。」
「對,天下是自己掙的!」
「聽我一句玩笑話,人固有一死,不要死的窩囊!活著,就該轟轟烈烈,男人死在馬背上,寧死在疆場上,也不要死在別人的陰影里。」
「多謝指教。」
「堂堂七尺男兒誰沒有一腔抱負?但我的一腔抱負卻無處安放。」
「你和那個人真的很像。」
「哈哈哈哈哈!」他仰起頭,舉起酒罈任酒長流入口,看去瀟洒,實則落寞。
酒過三巡,二人都有醉意,明澤睨視著庫里舍,醉眼迷離,突然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孤獨,在這世間,從未有一個人與他推杯換盞,酣暢淋漓地大醉一場。
他倒在草地上,天空高遠遼闊,鷹擊長空,他的萬丈雄心沉睡已久,他的大志早被所有人消磨殆盡。兩朝皇室的血脈融於一身的尷尬身份,青冠帝的轉世之說,他能活著已是父親對他最大的恩賜了,他一身的鋒芒與雄心收斂地像一顆小小的石頭,壓在心上萬鈞之重。
2
回到營中,明澤酒醉微醺,他看到一個人站在岳凡的帳外,痴痴地望著她,那人沒有穿鎧甲而是一身粗布便服。
他笑著走過去,想看看是誰還可以這樣看岳凡,是袁超。這個人透著古怪,不言不語甚是安靜,總給人心事重重之感。
「喜歡她?」他饒有興緻地看著袁超。
袁超看得入迷根本沒有聽到有人站到他的身後,他一陣慌亂。
「殿下,我……」
「沒事,沒事,或許她身上有我看不到的美,」他拍拍袁超的肩膀,「好好看。」
「殿下,我沒有……」他一時語塞。
午夜時分,岳凡巡夜,走至軍帳暗處,他看到明澤帶著金城牽馬出轅門,行蹤詭秘。她緊隨其後,悄悄跟隨。幸好二人只是閑庭信步般悠閑地走著,岳凡跟地不吃力。
大約一炷香時間,前面是一片叢林,林中一點篝火映出,二人朝篝火走去,她隱約聽到胡語傳來,心中一驚,難道明澤真與胡人有所勾結?
她躲在一棵大樹后,側耳傾聽。
「明澤兄,你終於來了。」是庫里舍的聲音。
「王子邀約,必當前來。」明澤的聲音。「這位朋友好生面熟,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
「在下,青歸。」
「是你?」明澤大驚,「你是……」
「前朝金華公主便是我的母親。」
「母親同我講,有一位遠嫁和親的姐姐。」
「那正是我的母親。」
眼前人雖胡人裝扮但眉宇間二人倒是相像。
「我倒是成全了一樁好事!」庫里舍仰天大笑。
「姨母身體可康健?」明澤問道。
「母親,她很好。」
人世間的事奇幻莫測,血緣至親相隔萬里,輾轉千百回,卻終能遇見。
突然青歸抬手示意噤聲,他拿下馬背上的弓箭,搭箭拉弓,射向黑暗處。
岳凡悄悄向前想看清楚與明澤認親的人是誰,剛探出頭,一柄羽箭射出,猝不及防,箭硬生生地扎入右肩。
她看到射箭人,胡人裝扮,眉宇間與明澤到有幾分相似,是那日所見的川赫部的多雒,她記住了他的另一個名字,青歸。
明澤看到射中的人是岳凡心中大驚,他忙奔向岳凡在她倒地之時抱住她,「你跟蹤我?」
岳凡忍痛說不出話來。
「殺了她。」庫里舍拔出匕首,一半心意是報當時岳凡的那一刀。
「等等!」明澤抬手,「她只不過是擔心我的安危,她奉命保護我,若我遭遇不測,她與岳元帥脫不了干係。」
「若她曲解我們今日之事,你會有危險的。」青歸道。
「她不會,」他抱起她,臨行前他看向青歸,「我們改日再敘。」
他扶岳凡上馬,他也翻身上去,懷裡的人汗水殷濕單薄的衣衫,卻固執且倔強的沒有吭一聲。
3
回到營中,他抱著她去她的軍帳,放下她,忙吩咐金城,「去找丁先生。」
不一會袁超抱著葯匣進來。
「丁先生呢?」見他進來明澤問道。
「回殿下,先生今日進城找葯,還未回來。」
他指向躺在榻上的岳凡,「做得了嗎?」
袁超點點頭。
岳凡掙扎著坐起,指著明澤,「你出去!」
明澤看了她一眼拂袖離開。放下帳簾,他站在帳外沒有離開。
岳忠勤聽說岳凡受傷的消息忙趕來,見明澤站在帳外忙問道:「殿下做了何事?凡兒為何會受傷?」
「我閑來無事去夜間狩獵,她趁夜跟隨,我當她是麋鹿,所以……」
「殿下,」岳忠勤強壓怒火,「你先回帳休息吧!這有末將守著。」
明澤悻悻離開。
帳中,袁超跪在榻前,給她檢查傷口,岳凡閉上雙眼,咬緊牙關,袁超伸手翻開她的衣領,雪白的頸上一道傷疤醒目。
「是她,真的是她。」袁超心跳極快,那日真的是她闖入自己的家,她帶人殺了自己的家人,那一晚,如一場圍獵,他的家人朋友變成了獵場里受驚地動物,絕望地等待死亡。他更名改姓追尋她千里萬里,就為了證實她的身份,終於,功夫不負,她近在咫尺,他顫抖著拿出葯匣里的柳葉刀,不自主地伸向她的頸部,只要一刀,她就可以一命嗚呼,他的手開始發抖,呼吸急促,汗水滲出,報仇近在咫尺。
聽到他呼吸異常,岳凡睜開雙眼,「你緊張什麼?又不是第一次處理箭傷。」
他緊張地喉結上下,「將軍肩上的箭有倒刺,貿然拔下會帶下一大塊皮肉,小人會在傷口出開幾刀,請將軍務必忍耐。」
岳凡又閉上雙眼,「動手吧!」
他拿出毛巾遞過去,「將軍還是咬住吧!」
岳凡接過毛巾,放在嘴裡。
他拿出剪刀剪開肩部的衣物,便於他動手一刀下去切開傷口,岳凡喉嚨深處發出悶聲吼叫,雙手緊握著被褥,汗珠如雨,眼眶泛紅,如困獸之鬥,眼前的女孩,真可怕!他認真地下刀,不敢有一絲一毫失誤。
傷口包紮好,她已昏迷,他拿出一瓶醒神煙,打開瓶蓋放到她的鼻下,她猶如還魂,長噓口氣,睜開雙眼。
「將軍好生修養,小人先退下給您去煎湯藥。」
「去吧!」岳凡一臉疲憊地閉上雙眼養神。
帳外岳忠勤見袁超出來忙進帳看女兒。
「凡兒,你還好嗎?」
她掙扎坐起身,「父親,女兒不孝,讓您掛牽了。」
「你為何會受傷?」
「今日女兒巡夜時見殿下出營打獵,怕殿下出事,我就跟去了,怪女兒大意沒有躲過!」
「你好生休息,我馬上寫奏摺,啟奏陛下,讓你們回京城,反正現在閑著你們也儘是惹是生非。」
「女兒有一事請教父親。」
「講。」
「川赫部的大王的王妃中有一位和親前朝公主嗎?」
「怎麼問這個?」
「有情報說他的一個有中原血統的王子扮作中原人士去京城刺探軍情。」
「二十五年前確實有一位公主和親川赫部,和親的隊伍還未走到草原老大王就因病去世,他的兒子接受了這個公主,若說他有中原血統的兒子不足為奇。若真有人假扮中原人士,正好,你就趁著回京城養傷,好好調查一番。」
「女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