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今夕何夕
月光驚了初秋的寒枝,將幾斜倒影灑在潔白的窗紙上。已是夜半,天氣頗為冷冽,惹的孟章不自覺的裹緊了披在身上的外衣。燭火顫巍巍的來回搖晃,書上的字也是微有模糊。
看不清楚。孟章索性將竹簡「啪」的一聲合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近日心情總是焦躁不安。許是這些日子思慮過甚吧,孟章又咳嗽起來。終日里操勞國事,厭煩了同朝臣勾心鬥角,卧薪嘗膽這些年,他似乎得到了天樞的一切,卻又好像兩手空空。
「王上,早些休息吧。」貼身的內侍將燭火挑亮。
「本王好累」孟章借著明亮的燭火看著內侍的臉,心緒突然變得很複雜。
「王上累了便安寢吧。太醫囑咐過,王上的身子虛弱,需要好好調養才是。」內侍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憂愁,卻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王商,你在本王身邊有多少年了?」孟章對內侍的話置若罔聞,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從王上四歲那年被立為世子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啊」孟章嘆了口氣「十二年,我被立為世子,被父王廢黜,再到我篡奪兄長的王位,一轉眼,白駒過隙。」
「王上苦盡甘來了」
「你們都是這樣敷衍本王。」孟章苦笑「你坐下,本王想和人說說話。」
「王上。。。。。。」
「今日在朝堂上,蘇瀚他們勸本王投誠南宿,本王允了。」
「王上思慮周詳,投誠之事自有道理。」
「思慮?」孟章抬頭,笑的很諷刺「本王這一輩子,何時能自己做主一回?」
「偷來的到底是偷來的,終究要還回去。」孟章的眼裡隱隱積了眼淚「我將毒酒遞給王兄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神,很絕望,也很無辜。那時,我尚且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是今天我站在大殿上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
「這麼些年,我收斂鋒芒,為的是什麼?是這王座嗎?不,是為了活著。」
「王上切莫太悲觀,興許事情還有轉機呢?」王商感到孟章激烈的情緒,心下很不是滋味。
「本王騙的了自己,卻騙不了別人。」一滴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孟章的側臉剪影在幽幽的燭光中,那感覺亦真亦幻。那眼神,似有不甘,似有絕望,又有三分淡然。
「仲卿,本王從不曾怪你」
仲堃儀從夢中驚醒,只感覺後背被冷汗濕了一片。原來自己是趴在書桌上睡著了。他怎麼會看到這一幕。這眼神,和他叩別孟章時一模一樣。不甘、絕望、淡然,這眼神深深的烙在他的心底,燙的他心疼。
不。。。。。。不。。。。。是慕容黎,是蘇瀚下手害死了天樞國主,可是他為什麼會這麼難受。仲堃儀的心跳的很厲害,呼吸的頻率也不自主地加快了。一陣涼風吹過,將虛掩的窗戶撞開了一條縫。月光驚了初秋的寒枝,將幾斜倒影灑在潔白的窗紙上。已是夜半,天氣頗為冷冽,惹的仲堃儀不自覺的裹緊了披在身上的外衣。燭火顫巍巍的來回搖晃,書上的字也是微有模糊。
仲堃儀一瞬間有些恍惚,他竟不知道方才夢中看見的是他自己還是孟章,亦或者是孟章在和自己說這些事情。
「仲卿,本王從不曾怪你。」
是嗎?哪怕他知道了真相也不曾恨嗎?仲堃儀嗤笑,卻也不知道是在笑孟章還是在笑自己。「騙得過自己卻騙不了別人」他明明將要騙過自己了,孟章為什麼還要將他心底的這根刺拔出來又插進去。
他不想回頭,一定不能回頭!
「王上,譽副相求見」王商小心翼翼的回稟,生怕惹了正在下棋的陵光心煩。
「讓他進來吧」陵光頭也沒抬,手執黑子對著空氣下的津津有味。
「諾」王商猜不出陵光喜怒,只能退了出去。
「微臣叩見王上」
「譽愛卿來了」陵光抬起臉,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隨手將黑子丟進棋簍道「你家先生到了?」
「正是」譽峰低著頭。
「你是不是怨孤王把仲先生請進天璇。」
「臣不敢。仲上卿是微臣恩師,微臣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有怨言?」
「那愛卿知道為什麼你一來,孤王就請你做副相嗎?」陵光突然問道。
「是因為你給孤王的那柄劍,復雙。」陵光的眼裡一熱,險些又要流出淚來。「你家先生是看準了孤王不會駁裘振的面子。你家先生想要什麼,孤王很清楚。」
譽峰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放心,副相之職,不會因為你家先生的到來而有所改變。」
「臣謝王上」譽峰跪在地上謝恩。陵光就像能看見他的所有一樣,他的一點點的心思變化,都逃不過這雙楚楚盈人的眼睛。
「近些日子,魏老丞相那裡怎麼樣。」
「回王上,三日前臣親去魏府探望丞相大人,不過魏府的大總管魏三說魏丞相近日來病情愈發嚴重,已經是到了無法下地的地步,愣是擋著不讓臣見。」
「孤王知道了」陵光點點頭「待會兒你叫上宮裡的太醫,去給丞相瞧瞧病,等明日孤王親自去看看。」陵光又思考了一陣「去傳你家先生進來,你便退下吧。」
「草民仲堃儀參見天璇王」
「先生請起吧」陵光笑著將仲堃儀攙起。
好熟悉。仲堃儀心一顫,又平白想起昨夜的那個夢。這一攙,他似乎又回到了天樞的王宮,回到了孟章的身邊。
「早就聽聞先生大名,此番先生願意出仕,實乃孤王之幸。」陵光的話輕輕柔柔中飽含了三分笑意。
「天璇王言重了,草民此行,並無出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