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三節課是王韻的課，作為班主任，她總有些其他老師沒有的憂愁。
站在講台上，環顧四周，大部分都是熟悉的臉，夾雜著幾張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是該為自己班消失的學生高興，還是為了這幾個新加入的面孔犯愁。
「同學們，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我叫王韻。班上有幾個新面孔，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歡迎你們的到來。其他的話留到下午的班會課上說吧，現在我們上課。」
所有文科相關的課，包括語文，沈清夢向來是不聽的。語文在於積累，考試在於答題技巧，上課這一段時間在沈清夢看來，沒什麼大的提升。
她翻開自己的《演算法》。
雖然那個楊理，說話做事都奇奇怪怪，但是沈清夢不能否認，他說的有道理。
計算機和數學的確有很多共通之處。朱蔚說她為楊理打開了新的思維方式，楊理也同樣為她帶來了新的思路。
「沈清夢呢？」王韻看向原來沈清夢的位置，紀星河走了之後，那裡的兩個位置都空下來了。
沈清夢坐在教室後門處，在最後一排加了兩張桌子。前面都是高個子男生，她桌上堆滿了書，埋頭做演算。王韻一看之下，竟然沒找到她。
王韻又叫了一聲，沈清夢沉浸在演算法題里，對外界的環境毫不關心。
十三班上課，有睡覺的，有玩手機的，有聊天傳紙條的，做什麼的都有。老師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講課，不指望能和學生有互動，更別提找人回答問題了。
沈清夢根本沒想到，王韻會在課堂上點她的名。
課堂里詭異地沉默了幾秒，眾人一致回頭，把目光投向沈清夢。
像平靜的湖面上劃過一隻小船，分開波浪奔向目的地。
現在沈清夢就是那個目的地。
不知道她坐哪裡的，順著眾人的目光，也知道她的位置了。
王韻站在講台上，從她前排錯開的身形里，看見到了沈清夢的發頂。
女孩子伏在桌上，不停寫著什麼，但顯然，是和課堂無關的。
王韻看了她一會兒，班級里也安靜了一會兒，她毫無所覺。
終於，她前桌的男生轉過身去，拍了拍她堆在前面的書，壓低聲音：「沈清夢，王老師叫你。」
沈清夢被他一拍驚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發生什麼了？」
上課不聽，還這麼明目張胆的，王韻有些無措，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管。
「沈清夢同學這次語文單科拿到了很高的分數，也是年級最高分，作文幾乎拿到了滿分。所以我就拿沈清夢同學的作文，作為範文，講一講作文怎麼拿高分。」
王韻一邊走向沈清夢，一邊跟全班說道。
沈清夢總算是知道王韻點她名是做什麼了。在一堆書里扒了扒，找到語文試卷，遞給王韻。
王韻站在她座位邊，總算是看見了她在做什麼。
桌上攤開一本書，草稿紙上畫著演算流程，在做別的學科題目。
見她走到身邊，才回過神來把試卷找出來，王韻有些無語。
好歹是班主任的課，就算不想聽，也把試卷攤開做個樣子吧。
她倒好，如果不是找她要試卷，她估計就扔在一邊不想找。
王韻對沈清夢的腹誹，在接過沈清夢的試卷時，煙消雲散。她看見所有失分的題旁邊，都有鉛筆寫的字跡。有的是答題思路調整，有的是知識點歸納。
王韻嘆了口氣，不聽課就不聽吧，她自己拎得清什麼是需要的，什麼是多餘的。
這麼想著，王韻對沈清夢桌上和上課無關的東西視而不見，繼續講解試卷。
中午放學的鈴聲一響，十三班迅速就空了。沈清夢收拾好書包，去三班門口等唐欣。
唐欣的成績也很穩定，依舊在三班。
和唐欣並肩往外走，討論著中午吃什麼。
「沈清夢！」朱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沈清夢和唐欣回頭，朱蔚和楊理站在一起。看到楊理，沈清夢頓感頭疼。
朱蔚迎上她們：「你們是去吃飯嗎？帶我們一起唄。」
然後看著唐欣，「我叫朱蔚，一班的」，又指了指楊理，「他叫楊理，也是一班的。」
唐欣介紹完，沈清夢拉過朱蔚到一邊：「你幹嘛總帶著他？」
朱蔚聳聳肩：「早上就告訴你了，他要跟著我也攔不住啊。」
沈清夢不說話，楊理也不說話，朱蔚和唐欣討論中午吃什麼。
四人組詭異的組合，到了餐廳，朱蔚和唐欣坐在一邊，一直嘰嘰喳喳說著什麼，對比出沈清夢和楊理這一側，沉默的尷尬瀰漫。
沈清夢可以和紀星河各干各的，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有一種舒適的默契。
和楊理不行。
終於，沈清夢投降：「你跟著我到底想做什麼？」
「你要不要看一看計算數學相關的書？我可以給你推薦。」
「你為什麼對計算數學感興趣？數學領域那麼多分支。」
「我並不是感興趣，只是覺得會對你參加OTIN有幫助，想推薦給你。」
沈清夢十分無力：「那你推薦吧。」
「我看過機器學習的書，」楊理真的一本正經地說，「這個方向只需要一點泛函和偏微方程的基礎，你可以先看《泛函分析》和《偏微分方程》，都是經典教材。」
「這些都是大學教材吧，數學競賽現在這麼深入了？」
「數學競賽只是一個過程，又不是為了參加競賽。」楊理抿了抿嘴唇，「你也一樣吧。」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競賽什麼的都是小意思。
沈清夢想了想，從書包里翻出來那本已經看完了的《演算法導論》。
「你給我推薦數學的書，這就當我投桃報李。你如果對演算法感興趣，可以看看這本。」
「借我？」
「可以，記得還我。」
楊理把沈清夢的書收起來：「我也可以把那兩本書借給你，明天帶到學校來。」
下午上完課，最後一節課的時間，留給了各班開班會。
大考之後的班會，無非是認識新同學，總結考試以及家長會通知。
十三班的班會自然也是如此。
王韻抱著一大堆資料走進教室的時候，沈清夢正在看《演算法圖解》。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書，裡面充斥著大量手繪的小圖，讀起來輕鬆又幽默。
所以，沈清夢根本不知道班會什麼時候開始的。
直到她再次被王韻點名。
再次被前排的同學一巴掌拍在書上。
一回生二回熟，沈清夢反應迅速，起立看向講台，表情嚴肅認真，彷彿剛才連點名都沒聽見的人不是她。
王韻都差點被她逗笑了。
「這位就是沈清夢同學，在這學期接下來的時間裡，擔任我們班的班長一職。」
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沈清夢還真的從來沒當過班長。
以前她狀況百出地讓老師頭疼，哪怕她成績一直非常好，也沒有老師敢把班幹部這樣的重任交給他，何況還是班長。
沒得帶壞班裡的孩子。
在沈清夢驚訝到獃滯的表情中，班級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熱烈到隔壁班的老師都探頭出來看看怎麼了。
沈清夢也有些納悶，她在十三班這段時間一直低調做人，也沒有什麼豐功偉績，怎麼同學們的反應像是迎接帶領人民解放的偉大領袖一樣。
除了班長，其他走了的人在班級里沒有什麼職務，所以任命階段到此結束。接下來就是王韻總結這次考試的表現。
沈清夢舒了口氣，掏出手機給許實林發消息：「為什麼我當班長，大家這麼激動？發生了什麼？」
許實林悄悄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朝教室最後看了看，飛快地回消息。
許實林：你現在是英雄啊。
沈清夢：哈？
許實林：第一次有學生正面剛學校的規則，還成功了，你問問，咱們年級還有幾個不知道你的。
沈清夢想了想，也能理解。
青春叛逆期，大多數學生都有反抗家長老師和學校的心。但是絕大多數都被無情地鎮壓了。現在有個人，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不就是英雄形象？
沒想到居然因為分班這件事情，名聲大噪。沈清夢有些哭笑不得。
總結考試表現這樣的事情，或許在其他班還有點內容可以說，但是在十三班，老師們都要搖搖頭。成績沒什麼好說，好好學習的話也說了無數遍，收效甚微。
可是王韻是個年輕老師。
她更清楚這些孩子們都在想什麼，跟她上學那會兒叛逆時期沒什麼區別。所以關於成績，簡單帶過了，反而隱晦地以沈清夢為例，說起反抗規則這件事情。
畢竟，沈清夢的例子可一不可二，萬一學生都模仿起來，學校要亂套了。她可不敢小看這種有個性的學生帶來的負面榜樣效應，尤其是這個榜樣成績還是頂尖。
雖然早上聯繫不上沈清夢的家長，學校可不會就此放棄。終於在下午的時候，聯繫上了沈清夢的父親。
當時年級組長、教導主任等一眾老師都在，圍在她的電話邊，旁聽她和家長的對話。
王韻也是第一次在這種陣仗下和學生家長對話。
而且沈清夢的爸爸，的確沒有讓老師們失望。因為大家都知道沈清夢這樣令人頭疼的性格，是怎麼養出來的。
沈父謙和有禮，對老師十分尊重客氣。但是聊到沈清夢的教育問題，沈父就變得非常不靠譜。
聽說了沈清夢不願意分班，執意要留在十三班的事情，一力表示支持。說孩子有自己的思想，成年人應該鼓勵而不是扼殺。
一通說完，居然聽上去還十分有道理。
掛了電話，徐老師立即表示，家長代表致辭一定不能邀請沈清夢爸爸。
六中的家長會分兩個部分，在禮堂開全年級的家長會。年級組長發言和家長致辭，結束之後才是各班級自己的家長會。
一直以來，致辭的家長都是年級第一名的家長，這個榮耀，當然是給第一名。但是不靠譜的沈爸爸，直接破了這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