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沈清夢到網吧的時間比平時稍晚了一些,紀星河正在埋頭做題,並沒有在意,只是做題的空隙,隨口問了一句。
沈清夢自然也不會說實話,含混兩句一筆帶過。
待到她在位置上坐定,紀星河指著試卷上的一道題,把自己的解題過程給她看。她看了看,拿起筆在他的解錯的地方劃了一道,寫下正確的答案。
寫到一半,發現紀星河表情不太對。
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右手上,虎口處滿是乾涸的血液,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些疼。應該是放倒郭凌的時候,捉住他拿刀的手時划傷的。
紀星河按住她的手腕,把筆從她手中抽出去,沉聲說:「別亂動,等我。」
說完推開試卷,朝網吧外走去。
沈清夢抻著右手放在桌上沒動,左手從書包里拿出自己的書,翻開看了起來。
紀星河回來很快,手上拿著棉簽紗布這些外傷用品。
原本傷口只是有些麻木的疼,等紀星河用沾了雙氧水的棉簽碰到傷口的時候,沈清夢覺得,之前麻痹的神經細胞一一復活,叫囂著把疼痛的感覺傳進大腦里。
沈清夢猛地一縮手。可是紀星河早有準備,比她反應更快地捉住她的手腕。
「別動。」
沈清夢眼淚汪汪,「疼。」
「打架的時候怎麼不想著疼,忍著。」紀星河惡聲惡氣地教訓她,手上卻放柔了動作。
沈清夢一邊嘶嘶地吸氣,一邊繼續哭唧唧:「你怎麼知道我是打架了?」
「你以為網癮少年以前沒打過架?」紀星河拿棉簽擦她手上的血跡和傷口,頭也不抬,「是為什麼事兒?唐欣?」
「嗯,我游泳出來在巷子里堵了我,不過我五秒鐘就放倒了那個帶頭的,剩下兩個都懵了。我也沒動他們,就走了。」
紀星河手下一用力,棉簽按在傷口上,痛得沈清夢一激靈,如果不是被紀星河按著,差點就要跳起來。
「你還想一挑三?」
沈清夢掙扎著手腕,想擺脫他的桎梏,嘴裡卻一點都不慫:「一挑三怎麼了,一挑五我都打過。」
紀星河放下棉簽,捉住她的另一隻手腕,把她兩隻胳膊都按在椅子扶手上。
沈清夢整個人被按進椅子里,背靠著椅背。紀星河欺身上來,以腿頂住她的腿,沈清夢徹底沒有掙扎的餘地了。
「我知道你以前經常打架,現在也每天都在堅持運動。但是你沒有經過正規的力量訓練,你得正視男女的力量差異。比如現在,我按著你,你就起不來。」
沈清夢自「出道」以來,打架向來以快准狠聞名,即使打不過,也沒吃什麼虧,同樣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像這樣被單方面壓制的局面,還是第一次。
本來一站一坐,紀星河可以用體重壓制她的力量,加上男女的差異,沈清夢有力也沒處使,不免有些氣急。
「你這算是偷襲。」
「打架就是為了讓你失去反抗的能力,既然偷襲可以做到,為什麼還要正面對上?」紀星河湊得很近,幾乎是在她耳邊低聲說,「難道你打架的時候還講究仁義禮智信?」
沈清夢覺得自己可能是失血過多,腦子有些暈。紀星河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幾乎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微微一側臉,看見的就是紀星河眼角下那一顆小小的淚痣,和少年臉頰邊看上去光潔白皙的皮膚。
初見時被他那顆淚痣勾起的微微的癢,慢慢爬上沈清夢的心頭。像是投進湖中心的小石子,輕輕「啵」的一聲后,慢慢在湖面漾開漣漪。
於是,借著頭暈和氣急的這股勁兒,沈清夢側頭,仰起脖子,在紀星河的眼角,輕輕印下一個吻。
紀星河把她壓在椅子上的時候,只是想藉此給她展示男女力量的差異,以告誡她不要輕敵。
突然有溫熱柔軟的觸感落在眼角,紀星河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幾秒鐘之後,彷彿剛才按下的暫停鍵被恢復,無數的思緒從大腦里流過,紀星河卻抓不住任何一個。
此時他才發現,這樣把沈清夢壓在椅子里的姿勢有多曖昧。
紀星河突然鬆開她,捂著眼睛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沈清夢暈乎乎的腦子也重新開始運轉,她剛才做的事情,清晰地映在腦子裡,甚至嘴唇上微涼的觸感,也清晰無二。
這回不僅女神的形象崩了個粉身碎骨,女流氓三個字已經金光閃閃地貼在了自己腦門上。
兩個人一個捂著眼睛,一個捂著嘴唇,偏偏視線還膠著在一起,空氣里瀰漫著的滿是尷尬。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良久,紀星河打破沉默:「你的傷口,還沒處理好。」
沈清夢連忙點頭,把手伸出去。
紀星河把紗布按在她手上,貼上醫用膠布的時候,指尖還在微微顫抖。指尖觸碰到她的肌膚,卻像是火燒一樣的灼熱。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是紅了,臉上火燒火燎的,肯定也紅了。
沈清夢正在懊惱剛才毀形象的行為,也不敢看紀星河,於是任由著他把她的傷口裹成了個粽子。
等兩人都回過神來,看著沈清夢平白大了一圈的手,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還是沈清夢打破了沉默:「你給我包成這樣,我也沒法給你寫解題過程了,要不我說,你自己寫吧。」
紀星河木木地拿起筆,沈清夢說一句,他寫一句。寫完看著筆跡發獃,都不知道沈清夢什麼時候轉過頭去,看自己的書。
什麼訓練計劃,學習計劃,紀星河現在完全想不起來。腦子裡飄飄然的感覺,在身體上體現為手腳發軟,心跳過快。紀星河摸摸自己的眼角,柔軟的觸感彷彿再一次出現,又燙手一般鬆開。
他側臉看看沈清夢。
少女神色肅穆,已經沉浸入書本,剛才的事情彷彿對她毫無影響。紀星河不免有些氣惱,也有些惴惴。
氣惱自己不爭氣的臉紅心跳,惴惴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沈清夢其實並不是如他看到的那般毫無動搖。
作為行走的彈幕發射機,沈清夢此刻心裡也在瘋狂刷彈幕。
「啊啊啊啊啊,我親到了。」
「他的側臉真的是好!看!到!爆!」
「他會不會把我當流氓再也不理我了?」
「不要啊(爾康手)」
「他在看我!他是想怎麼親回來還是想打我?我打不打得過他?」
「他正臉也這麼好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
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勉勉強強完成了今天的計劃。原本沈清夢是要和紀星河打一局遊戲再走的,今天急急忙忙關上電腦推開鍵盤要起身回家。
紀星河斜睨她一眼:「等我會兒。」
「啊?」
「你晚上剛打過架你忘記了?」
這個眼神著實有點鋒利,沈清夢乖乖一縮脖子,在一邊看他打完這局。
感覺經過了今晚這一遭,紀星河的氣勢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和游泳的時候,其他時間一直在一起,已經算是很熟了,但是紀星河依舊是客客氣氣的帶著點疏離。
剛才這兩句話一個眼神,疏離感沒有了,真正是自己人的感覺了。
沈清夢摸著下巴,暗暗地想,這一架簡直賺到了。女神的人設什麼的,不要也罷。
等紀星河一局結束,沈清夢看見他的比賽記錄里一排的失敗,一句調侃脫口而出:「紀哥你今天不在狀態啊。」
說完這句,沈清夢就想咬死自己。
因為紀星河臉上寫滿了「誰是罪魁禍首你心裡不清楚么?」的質問。
不僅如此,紀星河還湊到她耳邊說:「沈爺今晚還是一如既往的專註認真么?真讓在下佩服。」
儘管不知多少人稱呼沈清夢為「沈爺」,但是從紀星河嘴裡說出來,莫名帶著一絲挑逗。加上他有意無意湊得很近,沈清夢都能聞到他身上洗衣液的香味。
有點口乾舌燥。
但是沈爺輸人不輸陣。
她屈起食指,在紀星河下巴上一刮而過:「多跟你沈爺學習學習。」
紀星河僵硬了兩秒鐘,就在沈清夢思考是不是調戲太過,以至於更加坐實了自己女流氓的形象的時候,紀星河突然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沈清夢瞬間睜圓了眼睛。
彷彿她這種小動物遇到危險的反應取悅了紀星河,他從胸膛里沉沉地笑了幾聲,拉著她的手腕,走出網吧。
直到走出網吧的巷子,沈清夢才發現紀星河居然一直握著她的手腕,牽著夢遊一樣的她往前走。
沈清夢掙扎了兩下,他握得很輕,卻很牢,她居然沒掙脫開。
「紀星河!你放手!」
紀星河原本領先她半步走在前面,突然停住步子,沈清夢沒剎住,一步跨到他前面,被紀星河握著手腕拉扯回來,面對著他。
「不叫我紀哥了?」
沈清夢有些氣惱,不答話,只是想把手腕抽出來。
紀星河並沒有放手,輕柔卻堅定地握著,緩聲說:「小心傷口。」
被紀星河一路牽著手腕送到小區門口,然後照常回家、洗澡、睡覺。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翻身之後,沈清夢從床上坐起,獃獃地看了窗外幾分鐘,擰亮了床頭燈。
從書包里摸出紙筆,在紙上勾勾畫畫寫下兩個字:
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