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全文完
室內暖氣開放著,空氣熱烘烘的,蒸的幾個小同志渾身發熱,他們擠在沙發上排成排坐,吵吵嚷嚷,一會兒這個要吃零食一會兒那個又要喝熱牛奶,江封才離開一下就有人哭起來。
誰都沒想到他會成為孩子奴。
鞍前馬後的為幾個小滑頭服務,才將他們哄的老老實實看電視。
好不容易挨到了開飯的時間。
他費儘力氣將小朋友們帶上桌,一人一把兒童椅,架到最高,只有櫻桃年齡大些,可以坐大人的椅子。
「待會都乖乖吃飯,誰都不許鬧。」
幾雙純粹水嫩的大眼睛一起看向江封,茫茫然的,麵糰子手裡拿著湯匙,一下一下的往碗里敲著,聲音甜軟,「爸爸,要吃甜蛋——」
江封又被她弄懵了。
「甜蛋是什麼?」
小縱晃著小勺子,耍起酷來,「就是蛋撻啦,江叔叔真的是笨蛋哎!」
他話剛說完,腦袋就被鐵勺子打了下,櫻桃揚高了手臂,「小縱,不可以這樣說話!」
「幹嘛打人,很疼啊!」
「誰讓你那樣說話!」
「那也不能打人啊!」
眼見他們姐弟一言一語的又要吵起來,江封用手掌捂住耳朵,遠程向斐姐呼救,斐姐將最後一道魚湯端上桌,甩了甩髮燙的手指過去便過去哄他們,「不要罵弟弟,櫻桃坐到那邊去。」
幾個小同志坐在一起就容易吵架。
櫻桃跳下椅子,仰著腦袋掐著腰,「哼!」
她坐開,趙懷律被安排著坐在她剛才的位置上,剛好身旁就是昭昭,昭昭立刻受寵若驚似的低下了小腦袋。
江封看著揶揄他一句:「別忘了照顧自己的兒子。」
之所以這麼提醒是有道理的。
只因為之前有一次趙懷律照顧昭昭吃飯,他不上心,讓這麼小的孩子自己夾菜盛湯,最後熱湯灑到了胳膊上,好一截皮膚都被燙紅了,還起了水泡,昭昭硬是咬著牙,就掉了幾滴眼淚,沒喊疼。
後來斐姐知道。
將他狠狠罵了一頓。
趙懷律雖然認了錯,卻也沒再跟昭昭單獨吃飯,在家裡專門安排了阿姨照顧他,他從不親自上手。
以免這樣的事再度發生,斐姐只好坐在昭昭身邊陪著他,邊哄邊給他盛了一碗湯,用誘哄的語氣問著:「我們昭昭要不要吃魚肉?」
昭昭眼眸明亮,攥著勺子蹬著腳「嗯」了聲。
「真乖,」斐姐挑了塊沒有刺的魚肉浸到香甜的奶白色湯汁里,湯麵飄著幾顆香菜碎,看著便有食慾,她小心捧到昭昭面前的小桌子上,「這魚可是聽你的,把眼睛挖出來了煮的。」
「咦。」江封在旁聽了立刻皺眉頭,「姐,你也太殘忍了,吃人家還挖人家的眼睛。」
「是我們昭昭說的,把眼睛挖掉,省的讓小魚兒看見自己的身體被吃掉。」
「行了行了,您快別說了,我都怵了。」
「不愛吃上一邊去。」
他們聊的熱絡。
唯獨忘了昭昭的爸爸。
一碗湯剛放好。
趙懷律卻斂了斂神色,臉龐彷彿覆蓋了一層寒霜般冰冷。
先望過去的人是江封,他心底忽然抽了下,記起自己上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還是他逃婚將車撞到江里那次。
呼吸緊了。
江封握著筷子,一陣忐忑,心情七上八下的,「趙懷律,你別發瘋。」
隨著他的話。
所有人都看向了趙懷律。
他握著鐵勺的手指泛白,整潔的袖口下有一寸手腕暴露在所有人眼下,筋脈在慢慢硬起,同時,他僵硬又緩慢地轉頭看向坐在兒童椅上的昭昭,一字一句皆是從唇齒中擠出來,「誰教你說的這句話?」
昭昭只是個小孩子。
才幾歲。
哪能受得住這樣的質問。
彷彿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小偷,偷了趙懷律最愛的東西。
他最愛的是什麼?
只有聞煙。
「趙懷律,你幹什麼?」江封意欲將他拉開,他卻坐在原地,面無表情。
那架勢像要將昭昭生吞活剝了。
昭昭癟著嘴巴,嘴角還沾著一片綠色的香菜,眼睛瞪得圓圓的,顫著聲說:「爸爸。」
「我問你是誰教你說的。」
「趙懷律!」
沒人敢吱聲了。
趙懷律沒有要吼昭昭的意思,他只是,只是太想知道了。
那句話,他只在聞煙那裡聽到過,她也是那樣說的「不能讓魚看到自己被吃掉」,為什麼這個被領養來的小孩子也會知道,恍恍惚惚間,他像是置身迷宮,彎彎繞繞著,最後用滿是酸楚的眼睛凝視著昭昭。
小朋友的鼻樑很高,有點像聞煙,眼型細長,有點像他,眉毛也是細細的,五官似乎就是他和聞煙合成的。
曾經也有人這麼說過。
可他並沒有當回事。
發現的太遲了。
記憶回溯,趙懷律想到自己被救起來的第二個秋天,母親帶著年幼的昭昭回來,放在他家裡,神色隆重地囑咐他:「這個孩子,你就當是自己的孩子養著,以後我也不逼你結婚,只要你把他照顧好。」
那也是聞煙死訊公布的第二個秋天。
他心灰意冷,哪裡會在乎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或許他的母親早就知道,這個孩子,就是聞煙留下的,為了趙家的顏面,才聲稱是領養的。
足足四年。
他都把親生孩子當做領養的。
簡直荒謬又可笑。
眼睛漸漸浮起猩紅的顏色,趙懷律死寂的心在一點點活絡起來。
對著懵神的昭昭,他忽然抬起手,見狀,江封急速上前一步,以為他要打孩子,正要阻攔,卻見他輕放下手掌,擦掉昭昭嘴角的香菜,「乖,吃飯吧。」
江封聽到了趙懷律喉嚨里的顫音。
也看到了他泛紅的雙眼。
十一點剛過。
夜空中綻放起璀璨奪目的煙火,火光明亮了整個城市,小朋友們鬧著要去院子里看煙花,哥哥姐姐都跑出去了,昭昭最小,吃力地在後跟著,跑了兩步,小手突然被牽住。
他停住步子。
眸光由上至下,定格在趙懷律清俊的臉上,「爸爸!」
「乖,」趙懷律親昵地揉著他的腦袋,聲音是四年來沒有過的柔軟,「爸爸抱你去看好不好?」
這樣的寵愛。
昭昭沒有得到過。
趙懷律卻有些怯了,原來他和自己的孩子是一樣的性子,「不想嗎?」
「不是的。」昭昭害羞地拽住爸爸的袖子,「想的。」
他喜歡煙火,他媽媽也喜歡。
所有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帶,昭昭當然也想有,從小就想,身子被騰空抱起了,趙懷律像每次抱櫻桃那樣將他摟在懷裡,走到院子前還順手拿了條圍巾給他圍上,保護的很嚴實。
煙花放了有一會兒了。
隨著不斷綻放的火光,一院的風雪冰霜忽明忽暗著,三家人分散在院子里看煙花。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幕美好又難得的畫面,枯枝樹丫上落著積雪,夜間氣溫冷冽,雪晾成了霜,晶瑩剔透,搖搖欲墜的掛在樹尖兒上,透明的,特別漂亮。
櫻桃看夠了煙花,跳到雪坑裡握起一把雪,打成銀白色的球狀。
雪球在零星的煙花照耀下特別明亮,宛如一顆圓形的月亮,她越握越實在,最後重重砸向弟弟,弟弟被砸的後背生疼,驀然回身,順手拉著妹妹抄起地上的碎雪粒子往姐姐身上灑去。
空中瞬間揚起一道碎雪,全部灑在了櫻桃身上。
她急於閃躲,腳一崴,撲進了雪裡,瞬間涼的嗷嗷直叫,一著急,直接拉過昭昭和弟弟妹妹打起雪仗來。
漆黑的夜空被煙花點亮,火光映著每個人的臉,耳邊是小朋友們最純真的笑聲。
所有苦難都有了交代,或有殘缺,或不完美,但不可否認,他們此刻身邊站著的都是最珍貴的人了,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