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援漢日記》溫暖寒冬

自從除夕夜奉命出征，馳援武漢，申晗從西安來到「前線」戰鬥快一個禮拜了。她每天與病毒搏殺，與死神爭奪，與病人相伴，整天忙得精疲力竭。但申晗多年來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哪怕工作再忙，也總會擠出時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以日記形式記錄戰「疫」前線的所見所聞，記錄自己的所思所感和心路歷程，並自己取名為《援漢日記》。

《援漢日記》之一

2020年1月25日（大年初一）天氣：小雨

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農曆新年的開始。今年的春節非同尋常，看著每日竄升的數字，全國人民的心緊緊揪在一起，除了驚訝、恐慌，就是擔心和沉重，心中哪還有半點新春的喜悅？

除夕夜來不及吃晚飯，下午五點多就匆匆離開家裡，五點半從醫院緊急集合出發，九點半飛抵武漢。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今年會在飛機上過了年，飛機上的盒飯便成了我們的「年夜飯」。

今年是頭一個沒陪伴家人度過的除夕夜。但有無數的白衣天使跟我一樣，都在這個除夕夜值守與奮戰，我只不過是其中普通一員罷了。

因為走得非常匆忙，當時女兒琪琪又哭鬧得厲害，所以都沒來得及跟媽媽道聲別，跟女兒琪琪一個擁抱，就匆匆趕往醫院集結出發，踏上征程。看著琪琪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我的心裡也酸酸的，眼淚差點沒包住。

老公祁偉民開車送我去醫院門口集結時，雖然一路上沉默不語，但我卻看到，他邊開車邊偷偷掉淚。我知道，他的內心深處肯定是翻江倒海，雖然難捨難分，對「前線」危險滿是擔心，但他知道，我是一名軍人，必須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又是一名黨員，危難時刻必須衝鋒在前。

「你放心去吧，家裡有我！」，他的這句話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可是，他父親重病在床，躺在醫院需要照顧，婆婆和我媽身體都不太好，琪琪又年幼，我走後，一大家子都指望著他一個人。話雖說得輕鬆，但他肩上的擔子卻是沉甸甸的。

「你在那邊要保護好自己，我們等你平安歸來！」，臨別時，偉民在風雪中這麼叮囑我。我知道，他的願望是好的，但上前線就意味著會有犧牲，誰也無法保證，到時自己還是否回得來，能否給他「完璧歸趙」？

昨晚，當飛機降落武漢，走入機場大廳，坐著大巴前去酒店時，途經的大街都是空空蕩蕩的，彷佛我們進入的是一個空曠的被「廢棄」的「孤城」。這是我舅舅一大家人生活的城市，也即將成為我的前線「戰場」。這個往日里即便是夜晚也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此時卻極為安靜，也顯得格外死寂和蕭條，讓人心裡流淚，有一種想痛哭的感覺。

作為一名感染控制專業的醫務人員，自己所學終於能在危急關頭為國家和社會貢獻力量，我想，這也是一個在國旗呵護下成長起來的青年，體現自我價值的最好時刻。我沒多麼崇高，只是覺得做一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感受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挺好。

今天早上，六點半就被自定的鬧鐘鬧醒。寒風細雨中我們乘車出發，前往5公裡外的省紅十字會第二醫院接管部分區域。這是一家條件較為落後的二甲醫院，它已成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定點醫院之一。

這家醫院並不擅長從事傳染病疾病診療，在疫情技術發展的階段，很快就暴露出原本的短板：監護室的設計和流程不符合感控要求，監護室人員配備嚴重不足，醫療物資也非常短缺，全院不到700名職工已連續奮戰近一個月，連續鏖戰的疲憊已讓所有人員苦不堪言。有人倒下了，有被病毒感染倒下的，也有被活活累垮的，但他們仍然在堅持，因為有太多發熱的患者需要他們。院長在醫院禮堂接待了我們這支陝軍隊伍，院長說的時候幾度哽咽，我們這批援助隊伍的到來，對他們無疑是雪中送炭。他飽含熱淚，向我們深深地鞠了兩次躬。

面對這樣的醫療條件，這樣忘我拼搏的「戰友」，我們沒理由不儘力而為。短暫的接待儀式后，大家分組對接。我們感控組5人，和院方僅有的一名在崗感控同行進行了溝通。她一個人肩負著全院的感染防控工作，壓力可想而知。述說情況的時候，她的眼眶也濕潤了。希望我們的到來，能真正幫她、幫醫院的感染防控工作解決一些問題。

之後，我們走訪了全院的各個區域。厚實嚴密的防護服下，眼鏡起了霧，內衣潮濕，更是體會到臨床一線白衣天使們的艱辛。為了節約防護服，我們確實會長時間不喝水不上廁所。防護服遮住了我們臉上的疲憊，卻遮不住我們的執著和堅持。

房和門診還有不少病人。大多安靜地躺著接受輸液治療，表情或平靜，或麻木。他們是無辜的，希望我們的到來能給他們帶來希望和改變。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但還是寒風習習，空氣依然濕冷刺骨。街上的燈光挺美，如果不是疫情，這個大都市的夜景應是相當不錯的。開了會，寫了駐地感染防控措施，已是夜深。戰鬥的第一天忙碌而充實，疫區戰友和患者們的困難是挑戰，也是我們儘力而為的動力。加油！

《援漢日記》之二

2020年1月27日天氣：陰

今天是大年初三。有一個最大的喜訊，就是李克強總理今天來到武漢指導疫情防控工作，代表黨中央、國務院慰問疫情防控一線的醫護人員。他在武漢金銀潭醫院，與來自全國各地、軍隊支援武漢的醫護人員進行交流，他對所有醫護人員說：希望大家爭分奪秒救治患者，全力以赴把患者治癒，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這樣就能給全國人民以信心，全國人民感謝你們！總理情真意切的話語，確實給了我們很大的溫暖和信心。

但是，新冠肺炎的兇險還是讓大家始料未及，前天剛過來接管時，一個吸著氧氣，雖然呼吸有點費力的老人，剛剛進入監護室還會和我們笑著，喘著氣與我們說話，昨天上午便迅速病情惡化，昨晚就已經走了。才過兩天時間，就從我們眼前永遠消失了，讓我們這些監護室的醫護人員鬱悶不已。畢竟，我們都滿懷鬥志及信心投入戰鬥，想力挽狂瀾，結果卻是頭撞南牆，感覺有點頭破血流。悲傷、憤怒、無奈、沮喪的感覺，幾乎讓人懷疑了自己選擇這個職業的初衷。

與新冠病毒初次交手的挫敗感，反而讓我們這支重症團隊激發出更加頑強的鬥志，大家群策群力，拿出十八般武藝，拿出十二分的頑強，開展了新的一輪較量。

我們一次工作時間為8個小時，有時甚至會延長到10小時以上。為了減少防護服的消耗，醫護人員每天一人只有一套防護服，如果上一次廁所，那就會廢棄一套。所以，大家中途基本上就不吃不喝，都穿著紙尿褲，小便就在紙尿褲中解決。厚重的防護服在隔絕這病毒的同時，也在隔離著外界的空氣，隨著時間的進行，我會感覺一陣陣窒息感迎面襲來。升騰的熱氣，在防護眼睛中形成了一片片白霧，打濕了我的雙眼，感覺背後一道道汗珠在滾動著，就象穿著內衣蒸桑拿，渾身上下都汗津津的。

英雄不是與生俱來的，這只是一些平凡的人在堅守自己的職業操守，做一些不平凡的事罷了。

下班交接完工作后，就開始費時費勁地脫下防護服，開始個人清潔工作。84浸泡眼鏡、洗臉、清潔耳鼻、漱口、沐浴……一套流程結束，我拿出保溫杯一口氣喝完了整杯水，只覺得水甜絲絲的。

等到大家陸續完成清潔工作，走出醫院大門，已經晚上七點鐘了。一陣寒風襲來，雖然有涼意，卻感覺空氣如此清新，這時終於可以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了，這才真切體會到別人說的：「感覺全世界都是我的」。

回程的車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一個個都精疲力竭。

抵達駐地已近七點半鐘，志願者們依舊在守候著我們，他們為我們消毒，給我們送來晚餐。因為有他們的細心關照，讓我們這麼晚還能吃上熱乎的飯菜，讓我們在這裡感受到家的溫暖。

晚上八點，突然，窗外傳來了一片歌唱聲。我趕緊打開窗門，只見周圍的高樓大廈，此時全部窗戶洞開，武漢全城人都在齊聲高唱《我和我的祖國》，歌聲嘹亮，響徹夜空，震撼人心。大家齊聲吶喊「武漢加油！」，讓我和無數武漢人熱淚盈眶！在這病毒肆虐的寒冬，大家彷彿看到了春天的陽光，感受到了春天的溫暖。

我連忙用手機與老公、女兒視頻通話，與他們一起分享今晚武漢全城歌唱祖國的動人情景。老公詢問了我今天的工作情況，女兒琪琪問我想不想她，她哽咽著說：「媽媽，我好想你，有西安到武漢那麼遠！」，聽了這句話，我不由然潸然淚下。

躺在床上，雖然極度疲憊，但我卻怎麼也睡不著，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們都是平凡的一員，有著平凡的家庭故事。每個人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下都無法不思念親人。但每個人都毅然決然地逆行而來，義無反顧地奮戰在這裡，不曾退縮。因為，只有暫時放下對親人的思念，穿上白色戰衣，才能給病房中那一個個苦痛的臉龐再次帶來希望。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是職責，也是誓言。不那麼崇高，卻有讓人堅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