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夜漫漫無心眠
蘇漫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靜。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頭頂那陷在黑暗中的承塵,腦中思緒卻是混亂一片。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個姑娘給她講了一個故事。那故事很長,長得橫跨了一個人的一生,那故事又很短,短的彷彿眨眼之間就結束了。
蘇漫想著那個不知真假的故事,悠悠的嘆出一口氣。
誰知外面的守著的人竟是沒有睡,聽到她這一聲輕嘆,立刻端了燭台過來。還未等到蘇漫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掀開了床帳。
微弱的燭光在黑夜之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蘇漫怔怔的望著那團燭火,卻是沒有注意到端著燭台的人。
黛藍披著一件素鍛的上衫,正端著燭台擔憂地望著床榻上木愣愣的少女。
黛藍原是蘇老夫人身側的二等丫頭,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因著蘇漫搬到了慈心院里,她便被提了大丫頭,貼身伺候蘇漫。
這幾日里她怕自家姑娘夜裡睡不安穩,便夜夜卷了鋪蓋睡在蘇漫的床腳下。所以適才蘇漫不過是嘆了一聲,她便立刻就起身了。
「姑娘可是覺得哪裡不好?」黛藍端著燭台等了好一會兒,見床榻上的蘇漫沒有反應,這才再次開口問道,「要不要喝水?」
主僕二人不過說了這兩句話,隔間的蘇老夫人那邊也就傳來了起身的動靜,沒多大一會兒,周媽媽便攙著蘇老夫人掀了帘子走了進來。
黛藍見蘇老夫人過來了,連忙弓著身後退兩步,行了一禮:「老夫人。」
蘇老夫人微微頷首,眼睛卻是往床帳後頭看去:「漫姐兒醒了?」
「看著是醒了,可是婢子問了幾句,姑娘都不理會,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夢魘著了。」黛藍伸手將床帳掀開,語氣里也帶著些焦急。
蘇老夫人聽了,幾步走到架子床前,探身便往床裡頭看去。
蘇漫這會兒已經徹底回過神來了,她擁著薄被坐起身來,還未等有更多的動作,便見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坐在了自己的床榻邊上。
這婦人頭髮隨意的散著,身上只穿著素白的中衣,肩頭也只披了件蜜色的圓領衫子。
吳氏皮膚雖是保養的很好,可眼角眉梢依舊有了歲月的痕迹。可即便是如此,仍是不難看出這婦人年輕時的風韻。
蘇漫獃獃地望著眼前的吳氏,只覺得一股酸楚從胸間湧起,那酸意緩緩的上升,直至鼻尖眼角。
坐在床榻邊上的吳氏本就掛心著自己這個寶貝孫女,如今見她看到自己,話還未說就先紅了眼眶,一時間更是心疼得無以復加,伸手就將蘇漫摟進了懷裡。
感覺到吳氏的溫暖,蘇漫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伸手揪住了吳氏的衣襟,終是不再強忍,放聲嚎啕,似是積壓了一世的委屈都要在這一刻宣洩出來一般。
吳氏聽到蘇漫這邊嚎哭,也是心疼的紅了眼眶。她抬手拍了拍蘇漫的後背,口中低低地念叨著:「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全好了,趕明祖母就叫你爹將那馬宰了給你出氣。」
原本痛哭不止的蘇漫聽到吳氏這般說,卻是瞬間止了聲。她從吳氏懷裡抽身出來,噘著嘴抽噎道:「不,孫女要親自將那馬馴服了才甘心!」
吳氏看著自家孫女臉上雖然還掛著斑斑淚痕,可是神色卻再沒了前幾日的萎靡,再次恢復了往日的活力,她這才真正地放下了心來。
吳氏又坐著哄了蘇漫一陣,看著丫頭餵了些水給她,這才起身回去了。
室內再次恢復了安靜,蘇漫躺在床榻上,卻是半點睡意也沒有。
她輕手輕腳的翻了個身,腦中滿是方才那亂七八糟的夢境,越想心中越是煩悶,整個人便在床榻上翻來覆去。
床腳處也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蘇漫這才想起來,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房間內。
想到這裡,蘇漫便僵著身子不敢再動了。
她就那麼硬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著頭頂的承塵。
可是這個動作堅持了不過五分鐘,蘇漫便呆不住了。她只覺得自己身下的床榻極硬,床帳也是悶著透不過氣,身上的衣服也黏糊糊的貼在肌膚上。
總之,就是哪裡都不對,哪裡都不舒坦。
終於,蘇漫再也裝不下去了,她一腳踢開了被子,呼的一下坐起身來。
躺在床腳的黛藍也聽到了蘇漫的動靜,她連忙坐起身來,也顧不得點上蠟燭,伸手便掀開了床帳,急聲問道:「姑娘,怎麼了?」
蘇漫抹著汗盤腿坐在床榻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沒事兒沒事兒,你小聲一點,可莫要吵醒了祖母。」
黛藍聞言往隔間的方向瞅了一眼,見那頭仍舊安安靜靜的,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娘這是怎的了?」
蘇漫往黛藍的方向湊了湊,呲著牙輕聲說道:「我怕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這會兒一點都不困。」蘇漫說著,又往黛藍跟前挪了挪,「要不然,黛藍姐姐你陪我說說話罷。」
黛藍轉頭看了看擺在一旁高几上的更漏,這會兒已經寅中了,怕是再有半個時辰天都該亮了。
不過想到自家姑娘從昨日午後便一直昏睡到現在,睡不著倒也是正常。
無法,黛藍只得捂著嘴低低的打了個呵欠,微微點了點頭:「姑娘想說些什麼?」
蘇漫坐在床榻上,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了兩圈:「黛藍姐姐,我這幾天總是渾渾噩噩的,外面都發生了什麼事兒都不清楚,你跟我說說唄。」
黛藍又伸手擋著嘴打了個呵欠,這才揉著眼角的淚花,輕聲回道:「姑娘您從馬上摔下來,府裡頭都亂成了一團,哪裡還有什麼旁的事情,全府的人都眼巴巴的盯著老夫人的慈心院呢。」
蘇漫知道黛藍說得是實話,她裝睡的這兩日里,整個蘇府的人一天怕是要往老夫人這院子里跑八次,自己那母親更是日日天亮就過來,每每天黑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想起這些,蘇漫心頭很是熨帖。她低頭看著黛藍有些迷糊面容,終於將自己想問的話問了出來:「那,衍哥哥,回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