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裴尚書的生前物

第二百三十八章 裴尚書的生前物

雖說裴家的冤屈未解,可是滿城抓人的李丞相早已倒了,澄遠也就不必藏在別院,早早被穆夫人接來穆府小心照顧著。

門兒一開,阿芙就看見一個白胖白胖的小人兒站在那,拿著烤紅薯一大口一大口地吃,不過臉上倒是乾乾淨淨。

耳邊充斥著眾人的歡笑驚喜聲,她充耳不聞,含淚朝澄遠張開雙臂。

澄遠不緊不慢放下紅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專註地打量她半天,咧開嘴笑了:「阿娘!」

阿芙抱著兒子,淚如雨下。

半個月而已,阿芙整個人瘦了一圈,裙袍鬆鬆垮垮在身上。

穆夫人抹淚道:「歡年,明兒叫了裁縫來府里做新衣吧?開春了,新年新氣象。」

穆歡年微笑著說:「好,給澄遠也做上兩身。」

沒等新衣裁出來,向銘晏就進京了。

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南征前鋒顧彥先。

朝堂之上,風塵僕僕的年輕將官含淚講述了這三個月來的福安故事。

去年出兵之時,正是福安最冷的時節,濕冷泥濘的山路,讓輜重糧草等後勤供給很難保證。

為速戰速決,裴氏二位將軍選擇了最最迅速也是最最危險的一種方式——棄輜重糧草,大而化小深入敵後。

裴季珩與花石難延西側線路,裴叔裕與顧彥先則沿著寒峰腳下的山路前進。

山路崎嶇艱險,裴季珩本想替二哥哥走這一路,卻被裴叔裕拒絕。

原因很簡單,裴仲據就死在這沿路某處。

因為深入敵後,又無糧草輜重等後備隨行,向銘晏也就沒有收到他們的任何消息。但事實上,自十一月中.出征起,直至一月初,兩人且進且戰,一切順利,直將南紹主力逼至簏南。

一月初,裴小將軍那一支遇到了退無可退的南紹主力,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雙方各據一城以對,本可以僵持許久,可是城中有南紹百姓向裴家軍所用水井中下毒,以至瘟疫蔓延。

裴叔裕一路掃除所有障礙趕到時,正碰上被打沒了編製的南紹「主力」正在裴季珩駐守的城裡清理戰場。

所謂清理戰場,不過就是碰上還喘氣的裴家軍戰士,就捅上兩刀罷了。

看到又有一群天降神兵兵臨城下,南紹首領關了城門,龜縮在內,把病的半死不活的裴季珩綁上城樓,威脅裴叔裕退兵。

裴叔裕沒退,但是他要求用自己去換裴季珩。

顧彥先後來跟向銘晏形容說,裴叔裕的話音一落,除了半死不活的裴季珩,甭管是南紹人還是大旻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顧彥先小將一個,裴季珩又病重,他一個主帥一去,裴家軍豈不是亂了陣腳?

當時整個曠野寂靜無聲,顧彥先聽到裴叔裕低低的聲音:「季珩一回來,你就帶著人沖。南紹就剩這點人,只要幹掉這些,你們就不用擔心。趕快回福安去報平安,你阿爹定然是懸心許久了。」

顧彥先哪裡肯干,可是裴叔裕就像發瘋似的,誰也拉不住,愣是把裴季珩換了回來。

顧彥先看著裴叔裕上了城樓,接著就被一個南紹人踢倒在地。顧彥先的血「噌」就上了頭,長刀往地上一搗:「沖啊!」

那個渺小的城池很快就被踏平了,然後毀於一場無名之火。

在百官的注視下,顧彥先含淚展開半幅黑布:「找到這半件披風,也不知是否裴尚書的生前物。」

皇帝高高在上的坐著,好似身形晃了一下,可是沒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良久,皇帝道:「把披風遞上來。」

內侍傳遞過去,皇帝攥在手裡,良久不做聲。

「二郎...當真沒了?」

聽到皇帝這樣親呢地稱呼叔裕,凝之忍不住一口濁氣堵在胸中。

裴叔裕戰無不勝,呼嘯往來舉重若輕。「二郎....當真沒了」也是王凝之最想問的。

他不信。

連鄒郡那樣的虎狼陷阱他尚且如履平地過來了,怎會栽到老對手南紹手裡?

縱然裴叔裕一時失察,凝之總覺得老天爺會保佑他的。

話說回來,「二郎」這個稱呼,人人都能叫,這位皇上,卻是萬萬沒資格的。

顧博士靜靜垂頭立在一側,聽到闊別三月的愛子之聲再次響起:「盪盡南紹皇室后,我帶余部及病中的裴三將軍返程,因傷員較多,腳程極慢。及至一月底返回福安時,才知道李丞相竟以裴氏叛國之名,將裴尚書丞逼死,一眾家眷下獄!」

鴉雀無聲。

向銘晏面無表情,可是隱隱約約能看見額角的青筋。

上朝之前碰到穆晉珩,他第一句話就是阿芙在漁陽一切都好。

可是向銘晏怎能不惕然心驚,如若一招行錯,阿芙母子無依無靠,豈非萬劫不復。

更何況裴尚書如今這生死不見人的慘狀,向銘晏簡直心碎。

顧彥先稍緩聲色,接著道:「皇上,臣以萬千戰死英靈之名,懇請皇上恢復裴氏一族的名譽,並對其族忠勇之道加以表彰,以感天下。路上臣曾聽見民間孩童所唱之民謠,曰『殺人放火金腰帶,補路修橋無屍骸』,皇上細品,豈不痛哉!」

皇上緩緩站了起來。

「穆卿,王卿,你們之前負責李氏一案,可查到這駭人內幕?」

穆晉珩驚呆了。

他知道皇上不會逐字閱讀他那洋洋洒洒的五萬字文書,可是也總該大體瀏覽一遍。

五萬字里有三萬都與裴家相關,都與皇帝自小的伴讀相關,難道皇帝就一點也不想知道裴氏之冤嗎?

穆晉珩心內翻湧,一時說不出話,王凝之道:「回皇上,是臣等疏忽,未曾向皇上上相關簡章。朝後臣即刻動筆。」

穆晉珩深吸一口氣,如樣作揖。

皇上道:「裴三郎何在?」

向銘晏道:「回皇上,三將軍病勢沉重,無法長途跋涉,是以仍在福安將養。」

「裴二夫人呢?」

朝堂之上甚少有女子名號出現,滿朝文武不禁都抬了抬頭。

沒人做聲。

皇上只覺得這個女子神出鬼沒,自那日上朝之後再也沒見過。按理說李丞相都沒能抓住她,她也算是機靈。

皇帝背了手,嘆道:「二郎與朕自幼一同讀書習武,自其弱冠以來,無論何等情形,他為朕分憂從未有過半分猶豫。奸人作祟,竟使忠臣曝屍曠野...」

這個詞著實太過於殘忍,皇上說的毫不猶豫,底下諸人險些心碎成末。

「...妻兒無覓。仰賴眾卿,姦邪得除,也該為裴氏正名。」

「來卿。」

刑部尚書來俊逸應道:「臣在。」

「裴氏族人一併放了,你再著人去尋裴二夫人。朕記得二郎還有個嫡子,一併好好保護起來。如有萬一,朕拿你是問!」

來俊逸立刻道:「陛下放心,李氏當權之時,臣便覺出不對,是以從未將裴二夫人捉拿下獄過。至於裴府的諸多家眷,早已全數送回宣陽坊裴宅中。」

來俊逸是李向和的女婿,又生性諂媚,牆頭草一顆,穆晉珩連個眼神都厭於給他,偏生皇帝覺得他實在貼心,還誇讚了幾句。

「向尚書,裴氏一族封賞一事,由禮部來辦。過幾日,給朕擬上封號來。」

向子寒出列行禮,正站在高他半頭的向銘晏身邊。

父子兩代,長相相似,氣質卻迥然不同。

皇帝瞥了一眼,笑道:「朕險些忘了,向郡守是向尚書之子吧?」

向子寒恭敬道:「皇上英明。」、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銘晏可是獨生子?」

向銘晏心中的冷意已翻出天際,若是五年前的他,定然對這樣的皇帝失望透頂。

還能更涼薄些么?對忠臣也好,對妻妾也罷,皇帝的心中,恐怕從來都是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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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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