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慣會抓人把柄
景和師太對於阿芙的突然入住十分的疑惑。
不過她也習慣了不問,畢竟上次入住的時候是她小夫妻鬧彆扭,說不定這一次也是。
她久居寺內,不理世事,只是看著阿芙小臉蠟黃,忍不住勸道:「夫人吶,除了生死,有什麼看不開的?」
阿芙點頭,她如今太懂得這個道理了。
過了幾日,皇上下詔敕封裴季珩和顧彥先,又為裴叔裕和花石難上謚號,景和師太才驚悉這一切,難得的亂了步伐,走進阿芙常居的佛堂,正看到她又跪在那座金佛腳下,仰著頭,端詳佛祖的神情。
這場景,和當年裴將軍來寺里尋她時候,一模一樣。
景和師太念了聲佛,跪到阿芙身邊。
阿芙轉頭看著她,臉上殊無笑容,眸中滿是疑惑:「師太,您說佛祖是不是在懲罰我。」
「懲罰您什麼?」
「懲罰我前半生擁有太多而不知珍惜,所以要我在佛前嘗遍苦辛。可我悔過再多次,斯人已逝,再無迴響了。」
景和師太腦海中有無數謁語,可一句也說不出。她伸出手,攬住了阿芙的肩膀。
「夫人,佛祖不是在懲罰您,是為了給您時間好好品味。死去何所在,托體成山阿,將來您跟裴將軍九泉相見,當有大把光陰可以珍惜呢。」
阿芙道:「一定會相見嗎?」
景和師太打了個妄語:「一定會。」
阿芙勾起唇角。
下次相見,一定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澄遠從後殿跑了進來,他現在說話已經很流利:「阿娘,這是什麼?」
阿芙定睛一看,澄遠手裡竟然是叔裕的那封信,顯然被他蹂躪過了,左下角濕了一小片,右邊被撕開一個大口子。
阿芙感覺自己要噴火了:「澄遠!你為什麼亂動阿娘的東西?」
她從沒這麼疾言厲色過,澄遠嚇得一愣,好聲好氣道:「對不起,阿娘。」
他這麼一說,阿芙心軟了。可是仍然可惜被他禍害的這個好東西,捧在手裡小心翼翼地捋平。
景和師太道:「是夫人的愛物?」
阿芙神情柔和:「是。是他留給我的信。」
「夫人可讀過了?」
「不曾。」
「為何不讀?」
阿芙沉默了一會:「...想留個盼頭。」
景和師太嘆了口氣。
.....
這信開了一個口,阿芙就忍不住想往裡看。
把澄遠哄睡之後,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把信拿了過來。
從被澄遠撕開的口子里,她拉出一條藍色布巾。
放在指尖捻一捻,阿芙的記憶驟然回到溫州鄉下的那段日子。
這條藍粗布,是她當時用來包頭髮的。後來旅途顛簸,不知扔去了哪,沒想到竟然被他珍藏至今。
阿芙攥著那布巾,來不及思考,手就撕開了信封。
只有薄薄一張紙。
只有薄薄一張紙!那個厚度竟然是被這藍色布巾撐起來的,阿芙簡直要吐血。
裴叔裕!你這死心眼兒的,我只當你給我寫了夠看一年的,你竟然只寫了一封!
阿芙頓時後悔了,想把那信紙塞回去,可是手又不爭氣的打開了來。
「對不起,對不起!」
是叔裕的字。
阿芙看到上來兩個「對不起」,心抽了一下,掩住信不敢再看。
過了半晌,才再打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阿芙,我真不想你看到這封信。從前我常想,一定要活的比你久,這樣才能為你安排好一切。如今,是不成啦!」
「你別怪我,因為我也怪我自己,我恨我走之前為何不能厚著臉皮去找你,為何要浪費我們可以在一起的時間......我總是怕擾了你。這是第一個對不起。」
「你我成親四年半,我是感激不盡的。你這樣好的人,同誰在一起,都會過得幸福。因為我的緣故,倒叫你受了不少委屈。這是第二個對不起。」
「我在南紹身膏野革,只怕長安城內要有異動。如若我的布置得當,或許能保安寧;如若不能,程嬰杵臼,月照西鄉,吾為其易,汝為其難。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別的身後虛名,當可不理。將你置於險境,這是第三個對不起。」
「阿芙,往事歷歷,許有我該解釋的地方,可我實在記不得了。這一回沒有好生哄你的時間,你還要原諒我才是。不論如何,早在你我成親之前,我心裡眼裡便只有你了。你不要忘了我,但也不要記太久。我不為你的生活打算,只要你過得好,怎樣我都是開心的。」
「將來你兒孫繞膝,庭前閑坐,如有微風如煦,那就是我來見你了。」
「叔裕親筆」
後頭還有一行小字,顯然是另外加的:「我在兵部,身邊只有這一件你的物件。阿芙,珍重!」
......
這信就如叔裕這個人,成日里搞得懇懇切切的,可是就是不會煽情。
阿芙心想,就不該指望他寫出什麼花兒來。
可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讀,用叔裕的語音語調讀。
很多話她都耳熟能詳,譬如「實在記不得了」,「你別怪我」,「我心裡眼裡只有你」。
可她從來沒聽過叔裕說「你不要忘了我,但也不要記太久」。
這個人一向自信的可怕,從來不覺得有什麼能分開他倆。
阿芙想著,裴叔裕,你不是厲害么?怎麼這一次倒是屈服了?
默念著「那就是我來見你了」,她乾涸已久的眼眶,突然濕潤起來。
裴叔裕啊裴叔裕,你什麼時候來見我?
阿芙扔下信,拿那藍布巾捂住臉,無聲地大哭起來。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就這樣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眼睛腫得厲害,幾乎睜不開。
她瞪起一條縫,發現澄遠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拿小手撫摸著她的眼睛:「阿娘,你哭了?」
阿芙一陣心酸,點點頭。
「為什麼?」
阿芙看著澄遠的眼睛。
漸漸能看出來這雙眼睛像他的父親,比阿芙的線條要硬朗一些。
但是叔裕的老臉風吹日晒的,顯得更有厚度些。
「阿娘想阿爹了。」
「阿爹快回來了,阿娘不哭。」澄遠小心翼翼摸摸她的眼睛。
阿芙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抱住澄遠,哽咽著小聲說:「阿爹可能不回來了。」
澄遠最喜歡被她摟在懷裡,揮著小手,「嘻嘻哈哈」笑起來。
看著他無憂無慮的神情,阿芙又幸福又心酸。
下午,銘晏來寺里看她。
她兩個眼睛腫的桃子似的,倒叫銘晏有些釋然。
「銘則去自首去了。這個糊塗蛋,連自首也能去錯地方,竟然跑去了刑部。最後還是叫人又送去了長安尹。」
阿芙道:「二哥哥,如今還有個人逍遙法外呢。」
「誰?」
「王丞相。」
向銘晏坐起身道:「晉珩跟我說了。這件事著實蹊蹺,後來他還去問了顧博士,為何最後關頭噤口不言,卻也沒問出什麼。」
阿芙道:「我並無證據,只是依照當時大嫂臨死前的那句話推斷,王丞相為了保住皇后之子的太子之位,使李丞相殺死了喬貴妃之子。能夠驅使李丞相殺人,王丞相定有他的把柄。至於這把柄是什麼,不得而知,不過知而不言,等於同罪。」
銘晏蹙眉道:「顧博士...會不會也有把柄在王丞相手上?」
顧家的密辛實在太多了,又樁樁件件十分要命,裴蔓、顧彥先、顧孝則、顧舒爾,哪個都是阿芙心尖上的人兒。
阿芙道:「哥哥,要不你去拜訪下顧博士?你們有師生之誼,想辦法叫他說出來,咱們也好因病施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