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慧眼識珠與買櫝還珠

第二百四十五章 慧眼識珠與買櫝還珠

事情和銘晏預料的一樣。針對王相的指摘如春水泉涌,越來越多,早已不局限於他私縱李相。

早年間以裙帶關係上位右相等不堪的過往一一被言官翻出,他多年以來樹立的清雅君子形象,崩的一乾二淨。

就連上一任右相,娶了王紀小妹桓老婦人後力薦王紀上位的桓沖,迫於壓力也是未發一言。

王穆之這次記起了他的駙馬身份,不與置喙;王凝之,更是明明白白站到了王紀的另一面。

朝堂之上群情激憤,王凝之穆晉珩等人洋溢著勝利的喜悅,只有新任吏部尚書顧元嘆,難掩痛心和失落。

銘晏以為這樣的場景會讓王紀甘願伏法,他抱著一絲僥倖,希望他能不加掙扎的落馬——顯然是不可能的。

幾日後,果然有言官提起了二十三年的科舉舞弊案。

當那個真相如雷般炸響,銘晏露出一縷如釋重負的微笑,重重跪下,避開穆晉珩不敢置信的目光。

當日下朝銘晏便被來俊逸帶人押走,走之前圓滑的來尚書還在向新任戶部尚書和尚書丞保證:「二位放心,向郡公在我那定然賓至如歸,絕無苛待!二位可以隨時到訪!不過,嘿嘿....」

他尷尬的看向顧元嘆,「顧尚書丞,職責所在,您看,我等下就去錢大人和房大人府上提人,您看孝則那邊......」

顧元嘆淡淡道:「你該怎麼提就怎麼提,我和內人定然不會阻攔的。」

他深吸一口氣,想起銘晏的話:「按對的事來做便是。」

穆晉珩始終一言不發,待來俊逸走後,他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老師,這就是王丞相手裡的那個把柄,是嗎?」

顧元嘆點點頭,抬頭看天。

春季里雨多,烏雲層層直逼片瓦,剛下早朝已是十分昏暗了。

穆晉珩道:「銘晏知道么?」

顧元嘆轉頭看他:「你相信銘晏作弊了?」

穆晉珩斬釘截鐵:「我不相信。二十多年我們肝膽相照,信他作弊,還不若信這蒼天無眼。我是問,銘晏發難前,可知道王丞相這個後手?」

顧元嘆閉了閉眼:「他知道。他來問我,我與他說了。」

兩人一時無話,只是深深替高徒益友難過。

「作弊....是誰?」

「向夫人。」

穆晉珩便不說話了。

他將顧元嘆送上車,想想還是道:「老師,師娘想來心裡不好受,您好生勸慰下,莫叫師娘恨上銘晏了。」

顧元嘆點頭:「你去哪?」

「我去向家看看。」

顧元嘆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有些消息很難啟齒,你總是能做得很好。」

一句話說的晉珩眼眶發熱,好久才憋了回去。

晉珩並不知道向家的兄弟姐妹突然和好,他不想銘君和向純看銘晏的笑話,是以單獨同阿芙說了。

阿芙已經習慣了最近頻繁的心痛,可是還是沒站穩,跌坐在一旁。

「二哥他怎麼不同我說....他怎麼不同我說!!他,我但凡知道一點,我也不會叫他去首告!我二哥哥是那樣無暇的一個人,這.......」阿芙替銘晏心痛。

他是最不染凡塵的一個人,卻要以這種荒謬的方式,永永遠遠被釘在恥辱柱上,被不知內情、不學無術的人引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他的政績太遠,也太渺小,沒有多少朝堂漩渦中心的人會因為邊陲小鎮扶安百姓的交口稱讚而對他改觀。

晉珩心裡如何不痛,他完全不在意所謂的榜眼榜首,可是這又不是他一句「我作為受害者不在乎」就能煙消雲散的事。

事實上,他甚至因為自己那張卷子得了榜首而難過。

假如他的卷子得了榜眼,而他所持的向銘晏的卷子得了榜首,那樣從這場舞弊里獲益的就是他了,銘晏也就不會處在風口浪尖上.......

晉珩道:「芙妹,銘晏不全是為了你。裴氏的案子,任哪個有良心的都不能視而不見,他不過是做了他要做的事情罷了。他讀這麼多年的書,不就是為了建立這樣的心智么?」

阿芙痛極,一把把旁邊一本給澄遠開蒙用的對仗書扔在地上:「讀什麼書!讀什麼書!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讀書,不要習武,山山水水逍遙一生,豈不是好過這樣一日日的生離死別!」

晉珩只覺得一腔熱血都湧進了大腦,沖的他頭暈,鬱悶的要炸開。

這一月來,事事都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每一樁復仇,都伴隨著不能再大的代價。

他深恨自己修學的是儒家,還不若當年就學鬼谷子的權謀。

他躬下身,拾起那本書,翻著看了看。

內容很熟悉,這些年來,開蒙的書也沒怎麼變,還是當年和銘晏一起讀書時候互相提問背過的那些。

他對阿芙,也是對自己說:「銘晏一定希望澄遠把這本書讀透,學會;也希望你不要做那個換試卷的母親。」

阿芙扯著心口的衣服,整個人蜷縮起來,熱淚一滴滴滴在手背上。

晉珩再也忍不住,放下書,奪門而出。

半個多月後,皇上終於下了兩道詔書,估計也是猶豫了很久,看得眾人大跌眼鏡。

第一道,王相犯助逆之罪斬首,全家無一人連坐。其嫡長子王穆之更以駙馬之身入仕,任工部長史。

第二道,以向銘晏為首,坐科舉舞弊案眾人各有處置。其中向銘晏扶安郡公之位不改,判流徙扶安服役三年,擇期啟程。

不算好也不算壞,但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過倒也沒有言官敢反對,反對什麼呢?要把王相的兒子女兒,眾尚書和皇后治罪?

還是要褫奪向銘晏的官位,然後被前國子監博士顧元嘆罵死?

這詔令一出,顧元嘆簡直是喜上眉梢,罕見的在府里設了小席,請了穆晉珩和剛出獄的向銘晏來。

理論上,向銘晏是不能到處吃請的,但是當然也沒有人閑的沒事告這一樁。在獄里呆了半個多月,他儀容也不見消減,果然是來尚書好生招待的高級囚犯。

顧元嘆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裴蔓嗔怪道:「孝則降了一品官,你這個做父親的還樂成這樣!」

顧元嘆哈哈大笑:「八品到九品,有何區別?」

裴蔓如今也想開了,微笑著道:「行,你們師徒喝吧,我就不叨擾了。」

穆晉珩和向銘晏急忙起身行禮,裴蔓笑容可掬的出去了。

晉珩笑道:「看老師和師娘如今琴瑟和鳴,當真是好。」

顧元嘆品了口酒,笑道:「也算是日久見人心吧。這些年經了這麼多事,覺得她也是個善心人。你們兩個啊,也要抓緊!」

在長安被催婚的頻率實在是高,兩人面色如常,銘晏笑道:「我到時候帶著枷鎖,看看一路上可還有小姑娘給我送花。若是有送的,我便從了!」

顧元嘆大笑:「好,好好,那個送花的姑娘想來也是個慧眼識珠之人......」

穆晉珩沒好氣道:「買櫝還珠吧!」

銘晏頑皮道:「老師,他還氣我不事先跟他說這舞弊案呢!我說,晉珩,你當真這麼捨不得我,就陪我去扶安啊!」

穆晉珩更沒好氣道:「去那作甚?那可是你的封邑。」

兩個人一個少年老成,一個高雅出塵,也就是在彼此和老師面前才會露出這樣的一面,看的顧元嘆樂呵呵的,一掃多日來的陰鬱。

他感慨道:「皇上對你是真寬容啊!連封號都不除,擺明了是要對你法外開恩。」

銘晏道:「估計是還願意讓我管理扶安吧?」

顧元嘆笑道:「這倒是不太合適,不過,吏部最近準備把浙西觀察使王處之派去川西做巡撫,許是會兼扶安郡守。」

晉珩和銘晏相視,都是驚喜。處之是穆之凝之的弟弟,多年一直在外面,所以與兩人私交不多,但據凝之說,處之也是洒脫人,定能成至交好友。

事情到此終於告一段落,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顧元嘆難得的有些醉了,而銘晏更是大醉酩酊。

就剩下晉珩一個清醒的,忽而想起一件事:「前兩日我看彙報,說是季珩上個月已啟程往長安來了......」

居然沒人回應,晉珩一看,銘晏睡的正香,顧元嘆閉著眼微笑著,不知道在念什麼詩篇。

晉珩舉起杯中酒,忍不住笑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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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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