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欲遮天(三)
天邪警覺地看著這個少年模樣的怪物,他的手中握著堪比半步神兵的妖刀絕寒,卻不敢逼近。
他不敢斷定青裂天的真實身份,但他身上具備那個傳說中的偉大種族的屬性是毫無疑問的。剛才的死戰中,青裂天的狂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沒有妖刀絕寒在手,那麼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兩敗俱傷,甚至是對方以重傷的代價換掉他的命。
但現在他已經取得了勝利,不應該疏忽大意給青裂天以反擊的機會,他只需尋找一個完美的機會,給青裂天致命的一擊就好了。
青龍一族最大的弱點在哪裡?這個他倒不是很有把握,畢竟蒼茫大陸上的龍實在是太少了,血帝劍帝的記憶關於這方面也很模糊,是心臟?還是頭顱?或者一種特殊的臟器?
他審視著青裂天的身體,遺憾於自己沒能好好地吃掉這個怪物。如果能研究青裂天的活體,他就能得到更多的力量,但以現在的情況來說,研究死的青裂天才更安全。
「你是這樣偉大的存在,我也是同樣偉大的存在,在這個滿是螻蟻的世界上,我們為什麼要彼此為敵呢?」他緩緩探身,一步一步地圍繞著青裂天轉動,「這片大陸很廣大,我們可以盡情地分享它,我也需要盟友去對抗那些聖地和古族,如果我的情報沒錯的話,迄今為止南恆城和方家都還沒有什麼動作,對么?而且有荒神大人在一旁探查,我也絕不敢有什麼小動作,到時候我們平分這座天下,一同飛往上界,豈不美哉?」
「這個建議很慷慨,把整片大陸最至高的權力與我分享么?在我的記憶里你可不是這麼慷慨的人啊。」青裂天微笑,「你的慷慨僅限於分給劍鬼們血帝的血,分給孟長軒瀆天的權力,然後在他們最高興最悲傷的時候,一口一口地吃了他們。」
「他們只是螻蟻,一群如渣滓的螻蟻罷了,可是你不一樣,你是偉大的青龍,你和我同樣尊貴。你有活下去的價值。」天邪嘴裡說著甜言蜜語,卻始終在尋找青裂天失去警覺的剎那。
新的王者永遠不會允許舊王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是鐵則。
「天邪,我剛才的說的話你好像沒有聽懂。」青裂天吐出滿口的鮮血,「我說,你有完整的聖者之身,卻塞了一顆卑劣怯懦的螻蟻之心在裡面。」
「你這種骯髒卑劣的東西!怎敢跟我同樣高貴?」青裂天發出狂怒的吼叫,迎著鋒利的妖刀絕寒沖向天邪!
妖刀絕寒狠狠地洞穿了他的心臟,但他鼓動雙翼帶著天邪筆直地升上天空,天邪既驚且怒,伸出空餘的左手反覆刺戳他的腹部,想象撕裂玄獸那樣把這發瘋的怪物撕成兩段。
但它做不到,青裂天的身體遠不是那些玄獸所能比的。
「天邪!你根本不了解我們,青龍之間的戰鬥,從來都是不死不休!」青裂天張開巨口狠狠地咬在天邪的脖頸之上。
天邪痛苦地尖叫起來,擰動妖刀絕寒,要徹底毀掉青裂天的心臟。
冰冷的空氣在他們身旁如寒刀般劃過,遠處的地平線漸漸呈現出弧形,島嶼、陸地和水流在天邪的眼睛里迅速變小。青裂天竟然把最後的力量全都用在了飛行上,他帶著天邪到達了境五萬丈處的高空,這是連帝玄境強者都無法到達的高度。在這裡不僅連空氣都沒有,就連玄力都變得極其稀薄,各種元素也低到了極致。就連聖者的飛行極限也不過如此,無論青裂天怎麼鼓動膜翼,沒有龐大的玄力支撐,他也無能為力。
青裂天金色的瞳孔逐漸黯淡,這是血統正在退去的徵兆,天邪刀上挑著的怪物,正在從狂暴的魔鬼變回那個平凡的、沒什麼野心的年輕人。
「可惜啊!你這樣偉大的存在,原本有成聖的潛質,卻為了和一個螻蟻的交易來殺我。」天邪止不住冷笑。
他並不畏懼高空的極度低溫。雖然在這個空氣和玄力稀薄的高度中他的玄力運轉也受到限制,但只要他墜向大地,高度到達兩三萬丈左右,隨時可以恢復到巔峰的實力。
而青裂天已經絕不可能有力量降落在地面上了,天邪抓著青裂天的脖子,從他的心臟中拔出妖刀絕寒,一左一右砍去那對翅翼。
「這是你為那隻螻蟻支付的代價!」天邪的神情無比狂喜,覺得自己彷彿高高在上的仲裁者。
「也不光是為了主人拜託我的事。」這種時候天邪竟然還能微笑,他抬起高貴的頭顱,仰望著漆黑的天空,笑得那麼寒冷,「原本在我的預想中那個女孩是要死的,她本來就只是養料,只要她死了,邪源就失去了完美的寄主,你也就失去了最珍貴的食物。但我,我青裂天,用自己這輩子唯一一次的低頭修改了這個決定,賜予她活下去的特權,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人低頭,因為她太蠢了,蠢得讓人不願她受傷害……但你竟然違抗我的旨意!剝奪了本座給予她的生命!你這卑賤的逆命之人!」
「所有逆命者,都將被本座的利爪與刀劍,貫穿在地獄的最深處!」他用最後的力量發出驚天的咆哮,伸出雙手猛地擊打在天邪的胸口,然後無力地墜向遙遠的大地。
天邪懸浮在高空中,有些不解地看著這個瘋狂的少年,他還是未能理解這最後一搏的用意。
只不過他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他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要降臨了,雖然聽不到聲音,但他能感受到那刺眼的光亮。天邪下意識地仰頭眺望,三顆并行的火流星劃破了夜空,筆直地向著它的頭頂墜落。
神罰無天全力發射!凹槽中的大須彌仙石全部墜向地面,籠罩了他所在的空域。凌駕於蒼茫大陸高空之上的神罰玄陣每兩個時辰繞大陸一圈,此刻它再度到達雷陽郡上空,青裂天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
灼熱的大須彌仙石在飛行中分解,無數玄奧的字元環繞著這片白到極致的火,半融化狀態的仙石組成了密集的大網。
神罰降臨!無從逃避!
流星群瞬間籠罩了天邪,通紅的火焰好似長矛一般貫穿了天邪的身軀,造成了爆炸撕裂的傷害,他費盡心機獲得的聖者之軀在這樣的打擊之下還是碎裂了,骨骼一節節炸開,鋼鐵般堅韌的肌肉撕裂,磅礴的火焰與極致的力量帶著他墜向地面。天邪發出了絕望的慘叫,但他的慘叫在十幾息之內就結束了,大須彌仙石帶著他筆直地墜入天河之淵,洞穿了剛剛凍結的那塊巨冰,狂浪滔天而起,繼而再化為暴雨落下。三顆大須彌仙石,配合神罰玄陣相當於三個帝玄境強者自爆的強度,衝擊波掀起了巨大的海潮,幾分鐘后,這一輪浪潮會到達雷陽郡。
同時圍困雷陽郡的洪水卻開始消退。
青裂天還在墜落的過程中,他失去了兩隻翅翼,筋疲力盡,只能任引力牽引著他去向地面。
但一個身穿黑袍的人以差不多相同的速度筆直地下落,青裂天奮起最後的力量,抓住了那個人伸出的手。在他穩住身體的同時,黑袍人猛地拉了起來。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有中……獲救。」他低下頭,俯瞰眺望著彷彿燃燒的大海。
兩千年前,前一代的邪帝被處死在封凍的天河之淵上,今天新的聖者天邪也被處死在封凍的天河之淵上。歷史總是這樣重演。
不久之後,這個渾身鮮血的人出現在了十萬大山,在老祖旁邊的空地上坐下,沉默地眺望著遠處的雷陽郡。
「精彩,不愧是諸聖之戰。」老祖面無表情地稱讚,雖然之前的兩人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但這個稱讚是他發自內心的。
其實在他的劇本中,櫻早就應該死了,但那堆爛骨頭為她求了情,姿態是那麼低下,語氣是那麼真誠,所以他改變了心意。
少年沒有回答他,仍舊默默地眺望著遠方,神色中透著隱隱的悲意。處決了新生的聖者天邪,但這絲毫都沒有讓他開心起來,看起來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接下來,我就要陷入長久地沉睡了吧。」許久許久之後,少年終於開口了:「接下來陪著主人的,還是那堆爛骨頭啊。」
「後悔了?」
「這有什麼後悔的,主人都那麼難過那麼憤怒了,我要是還不能為他做點什麼,還不如回青龍一族混吃等死得了。」
「這片大陸還是太過弱小了啊,只是區區一個聖者,就能如此飛揚跋扈了。」
「可對於現在的你來說,要是沒有這個聖者,你也出不來啊。」
「這倒是實話,若非是那個天邪,我估計還需要幾百年的時間才能破封而出,這道封印的威力雖說減弱了不少,可最終的臨門一腳,還是需要在我恢復一些修為時,有人在外面以聖玄之力轟開,才能讓這封印出現鬆動。」
「原本我是打算讓這絲神念化身突破成為聖玄,自行斬開封印,可尋常的玄者修行不適合我,哪怕是我記得那部九陽焚天決也依舊難以突破。不過最後這個人的價值已經被我吃乾淨了,也不枉費我留下的那一線機會。」
一度暗無邊日的綵衣城忽然亮了起來,彷彿燈塔一樣指引方向,雖然半座城市都浸泡在洪水裡,但它仍像一座佛陀身穿的綵衣那麼燦爛,映在男孩眼裡像是昏黃的星海。
老祖看著這個少年,心神一時恍惚,竟是忽然分不清這個坐在旁邊的男孩到底是青裂天還是羅天了,或者根本就是介乎兩者之間。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輕輕道出一句:「走了。」
少年說:「好。」
一身黑衣的老祖緩緩轉身,在月色之下,這隻好似意欲遮天的龐大巨掌,托著整個十萬大山,化作一道長虹,直奔遠處。
這隻手掌所去的方向,是天河之淵的正上方,在它上方的天穹之頂,有著一道裂開的口子。
那裡,就是上界所在。
許久,天空漸漸恢復,少年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無盡深坑,看著遠處天地破山宗老祖離去的方向,默默的坐在那裡。
少年默默地看著下方,一道道好似玄者飛行的長虹在夜幕下賓士,是誰如此匆忙的趕路,又要去向什麼樣的遠方?
看著身側洋洋洒洒的粉紅色櫻花,少年突然流露出一絲迷茫。他記得曾經有某個人對他說過,櫻花的花語,代表著純真且質樸的愛。
他的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是啊,在那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那間有些老舊的客棧里,那個頭髮是血紅色的女孩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都是邪惡的巨龍,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勇士殺死。」
是啊你是邪惡的巨龍,可他們也有自己的好朋友,孤獨的邪龍們害怕得靠在一起,但如果正義的勇士要來殺你,我就幫你把正義的勇士殺死。
可是我答應了,卻沒有做到。
「今天天很晴,和天去包子鋪,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就在包子里。」
「今天有些陰,和天一起去了平陽城最繁華的地方,有人在那裡結婚,人很多很熱鬧。」
「今天的天很暗,和天去綵衣城,聽說人們在舉辦祭祀典禮,人們演的鬼很可怕,但是有天在,所以不可怕。」
「天最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