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2 水落石出

嘩啦！

在水兵們的努力下，洛林被拽出水面。

獅子號正在倒車，脫掉船錨，壓著船帆，乘著夜風和火光緩慢退出逼仄的碼頭棧道。

碼頭上人聲如潮。

夜宿在船上的人受到了爆炸的驚嚇，哭喊的，呻吟的，求告的，在碼頭和岸堤上沒頭蒼蠅似地亂作一團。

也有聰明的船隻試圖像獅子號一樣離港，逃離這片是非之地，但她們才有起錨的動作，獅子號就轟隆鳴響了火炮。

轟轟！

十八磅清亮的宣示在夜空中傳出老遠，但洛林卻沒有看到哪艘船或棧道中彈，也沒有看到海面上騰起的水花。

水兵們喊著號子把洛林拖上了甲板，洛林迅速地脫掉灌滿水的靴子和濕透的禮服，扯著衣領三兩步跑到沙克面前。

「我的姑娘們呢？」

「在底艙，和安和萊斯在一起。」沙克頓了頓，「阿曼尼上校親自守著艙門。」

「是你命令發射空包彈？」

「難道你願意讓那些敵我不明的小船堵塞航道？」

洛林瞭然地點頭，正看到天邊的火。

「該死，我的船怎麼了？」

「大規模爆炸，掀起半條棧道，你的船毀了，哪怕強行離港也不可能漂在海上。我的船怎麼了？」

「六個水鬼，舵桿大約斷了1/3，現在的影響或許不大，可一旦航速變快、轉向過猛……」

「左滿舵！調頭，固定！」舵手適時地一聲大吼。

洛林和沙克都愣住了，愣了半晌，洛林誠懇問：「你的舵手怎麼樣？」

「不如你。」沙克把掛刀的腰帶丟過來，「把刀收起來。」

「收到，尊貴的老爺。」

紮緊皮扣，收刀歸鞘，洛林光著腳竄到舵輪，抬腿把獅子號的航海長踹翻在地。

「舵手就位！」他高聲喊，「風向東南南，風速中等，海面中浪，升滿帆！」

整個甲板呆若木雞。

沙克快步走向洛林，一邊走一邊高聲下令：「航行許可權下放輪舵，航海長立刻到領航位報到，埃蒙斯少將暫代艦長，組艦迎敵指揮平台。以上命令30秒，先生們，動起來！」

呆立在甲板上的人轟一聲散開了，巨大的風帆升上桅尖，數十個水兵爬上帆桁。

洛林輕輕撥動手輪，獅子號修正航向切入風帶，豁一聲響，風帆鼓脹。

「一級戒備，炮門全開！」埃蒙斯登上二樓的指揮平台，代表著迎敵指揮構建基本完成。

獅子號兩舷的炮門迅速打開，黑洞洞的炮口隱藏在黑洞洞的艙里，密密麻麻，殺氣騰騰。

洛林操著舵駛離海島，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下一站的目的。

波士頓是最近的選擇，但獅子號是皇家海軍的軍艦，從外交角度講只能在美國指定的港口停泊。

波士頓不能去，稍遠的諸如普羅溫斯頓、格洛斯特也不能去，再遠的長島和紐約更不能去。

眼下最好的目的地無疑是錢納爾-巴斯克，問題是……

「你覺得獵人是誰？」沙克戒備著左右，在洛林身後輕聲問。

「不出意外，應該不是你在英格蘭的競爭對手們。」洛林首先排除了錢納爾-巴斯克最大的隱患，「你猜不到我在海里遇見了誰。」

「誰？」

「一頭野獸，一個死人。」洛林回憶起博尼特怪物一樣的臉和赤裸的半身，「還記得兩年前你在這片海上用炮處決的那個海盜么？」

「我為什麼非得記住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呃……被你幹掉的那個人在新大陸可算不上無關……」洛林突然看到沙克藏在無動於衷下的煩躁，「算了，那是一個海盜，很強壯，強壯到四門大炮也沒能當場要了他的命。」

「顯然有人在那場戰鬥之後救走了他，無論救他的人是誰，都可能是策劃今天這場襲擊的幕後黑手。」

「在當時有可能救他的人……」沙克沉吟片刻，「這份名單太大了。」

「名單是很大，但裡面沒有你的敵人。」順著水流，洛林輕手輕腳地把手輪複位，「至於究竟是誰在算計我，等到了錢納爾-巴斯克……」

「發現不明艦隻！方向東北東，距離小於800米，潛行，相對！特徵比對……沒有相似特徵的船，是未服役的三級戰列艦！」

洛林心裡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月光黯淡，夜色深沉。

如果那個不知名的對手真的做好了萬全準備想要置他於死地，夜襲和夜戰絕對是不可能被放過的手段。

洛林本以為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鋪天蓋地的小船，總數10艘或20艘，有零星的作為骨幹的驅逐艦，大部分是布里根廷，這也是強大的海商和海盜最方便拿出手的陣容。

誰知出現在面前的居然會是一艘三級戰列艦！

方向東北東，距離800，洛林再顧不得憐惜獅子號受傷的舵桿，趁著船速還沒有提起來，當即命令調整帆向，左舵10度。

獅子號滑開去，從那艘船的艦艏切過，對面的船擊發艏炮，轟轟幾聲，炮彈落在距離獅子號兩三百米遠的位置。

「十八磅！」

洛林聽出了炮的口徑，也看到了船的樣貌。

她是一艘看上去嶄新的法式戰列艦，艦身比英式顯得修長，但艦艏缺乏銳利的感覺，和洛林見得最多的劍艏盾艉的新大陸基因格格不入。

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帆，艷紅色的主帆，正中間的一幅印著純白的巨大的骷髏，骷髏的嘴裡叼著彎刀，頭上纏繞著猙獰倒刺的沙漠薔薇。

沙克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他捏著洛林的胳膊，捏得極緊。

「這是一艘海盜船？」

「1668年，當時的海盜還沒有繪製海盜旗的習慣，大部分海盜把自己的標誌繪在自己的主帆上，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那位海盜皇帝。」

「傳說中他用三百個西班牙軍官的血浸染自己的主帆，把純白的帆布染成血紅色，還用他們的肝和胰臟碾碎繪畫了巨大的戴著薔薇花冠的黑色骷髏，這就是海盜帝國把薔薇花當作地位象徵的由來。」

沙克冷冷地哼了一聲：「你是說我們正在面對一個死了100多年的人，而且他還把自己的幽靈船換成了法式戰列艦？」

「我又不是瘋子……」洛林翻了個白眼，「只是乍看到海盜皇帝的標記，我突然想通了那位幕後黑手的身份。」

「大張旗鼓的召集，突如其來的圍島，失蹤的狂怒號和埋在棧道的炸藥……」

「他們真的很聰明，從來不試圖把自己從嫌疑人的名單里摘出來，而是儘可能地擴大嫌疑人的範圍，用一次次的洗白讓我下意識認可了他們無辜的標籤。」

「如果不是那份變態的對祖先的崇拜，他們幾乎就成功了……亨利.摩根的後裔們！」

「摩根家族這一帶的直系應該是蘇珊.摩根。」沙克回憶著新大陸知名家族的情報，「還有那個阿爾薩斯.金。」

「先集中精神。」他說，「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手的身份，等脫出這次，我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等等，我們？」

「敵艦調頭！」瞭望手打斷洛林的話，「她在追我們，速度很快……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