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風起
詩夏市,琴灣區。
已經過了午夜,這座擁擠的城市,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了。
高樓沉靜地林立在城市中,月光將它們的影子錯落地投射在馬路上,長長的影子一直攀爬到了對向的大廈,似乎是想把那亮著的幾盞燈也一併熄滅。
有人說,詩夏市是大世界的縮影。有的人生下來就是這裡的主人,這裡的每一個清晨,每一個黃昏,都屬於他們;也有些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這座城市的半分善待。
樹屋大樓35層,作戰指揮中心。
這一層樓的工作人員24小時輪換值班,從早到晚都忙得不可開交,有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工作過的「話務員」表示,和指揮中心相比,紐交所反而顯得清閑一些。
今晚的風很大,還下起了小雨,雨水不斷落在玻璃上,被大風吹得拖起了長長的「尾巴」。詩夏市氣象台早間發布的消息,颱風「巴蓬」已經進入了南海。
只要它不登陸,大家倒是樂得在這炎熱的夏天能有幾天清涼。
輪班的話務員們已經交接完了,只有方野遊和他的秘書陸秋還守在指揮中心。
方野遊略顯疲憊,椅坐在指揮台的高背椅上,左手扶著額頭。按照以往,他是堅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因為他賦予了行刑隊很高的臨場決策權。
環繞指揮台的全息屏上,按板塊歸類好的信息流在不斷刷新著。方野遊用手勢翻閱著話務員們整理好的,各行動組反饋回來的報告。
行政部把天鏡的部分數據共享給了指揮中心,不過方野遊只在左邊的屏幕上給它留了一個小窗口,他自己也不怎麼看。每天還是下面的話務員先把重要的信息歸總,再由陸秋挑出一些她認為有價值的列印出來呈遞給方野遊。
天鏡共享過來的信息大多與世界之腦相關,方野遊向來都直接選擇略過。
按他自己的話來說,樹屋的「天鏡」和世界之腦的「獵戶座」,就是一對互相欺騙的死對頭,這兩個系統都會在網路上釋放大量虛假消息,誰認真誰智障。
巴林湖行動組前往澳大利亞那時,為了不被世界之腦發現,樹屋更是直接安排人,在白金漢宮向外發出了大量的數據包。
當「獵戶座」破解了這些數據包,檢索出「神樹種子」的關鍵詞之後,世界之腦幾乎把所有的5級獵人都調去了白金漢宮。
(註:「獵人組織」的獵人,按綜合考評從低到高劃分為1—5級。)
這些風風火火的獵人,被守衛白金漢宮的禁衛軍錯當成了恐怖分子,差點就發生了衝突。好在世界之腦的理事會成員本就不乏英國政要,有他們出面,這才沒把事情鬧大。
被戲耍了的世界之腦,也把樹屋這一招給學了去,他們幾乎每天都在世界各地發布帶有「神樹種子」、「墓冢」、「騎士」等關鍵詞的「煙霧彈」。
懷銘也因此找過方野遊幾次,希望他派出行動組去查探。然而方野遊並不理會,鑰匙只在樹屋有,被他們找到了墓冢又怎麼樣,還不是得請我們去開?
在那之後不久,獵戶座又在中國篩選出了安澤茹,分析認為她是「招魂」騎士。
經過了白金漢宮這一次的大烏龍,世界之腦對獵戶座此次的發現將信將疑。另一方面,抽調到英國的那些5級獵人離中國太遠,要他們趕回來,時間上會來不及。
正好,4級獵人千葉酒臣正在中國調查「童晚檸」的行蹤,那個女孩被確定為魔鬼後裔,曾經兩次逃脫了獵人組織的獵殺:
第一次是在上海,童晚檸在海岸線上殺害了41名獵人,倖存的只有4級獵人魏述;後來魏述再次找到了童晚檸,並且精心設置了陷阱,結果反倒把自己埋在了鋼水裡。
於是,世界之腦授權千葉酒臣作為臨時的現場指揮官,就近組織下級獵人將安澤茹帶回。
「總指揮。」陸秋把一個文件夾遞給方野遊,那是天鏡這些天傳過來的信息,她剛剛整理好。
「不想看,你念給我聽吧。」方野遊往後一仰,把頭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
這些天他一直在關注著繼「巴林湖事件」后撒出去的行動組,國內的行動組已經全面鋪開了,其中有幾個小隊著重調查了安澤茹的背景,可是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派往韓國的行動組這兩天才開始進入調查,也沒什麼消息。
「好的,」陸秋翻開了文件夾,「世界之腦······」
「下一個。」
方野遊已經猜到了第一條絕對是關於世界之腦的,他們是想一直玩這個把戲嗎?當初在白金漢宮發送假情報確實是他的主意,如今世界之腦是指望用這種方式煩死他嗎?
「與古生物學家林學辭相關聯的失蹤人口,今日新增3例,這些失蹤人口之間的最大距離相隔2534公里,確認失蹤的時間間隔平均值為6.5小時。」
「林學辭?」方野遊緩緩睜開雙眼,他記得前些天這件事已經移交給行政部了,「他兒子就是圖書館要的那個實習生吧?」
「是的,那個實習生叫作林班衛,古生物學研究生,畢業於堪薩斯大學,天鏡發現他們父子曾多次檢索『節肢動物與脊椎動物的體細胞交換』以及『化石中的未鈣化節肢動物細胞潛在活性』等相關信息;
「基於此,圖書館認為他們擁有實習生資質,正好圖書館新開展的擬生蟲專項研究缺少助理研究員,於是委託人事部向父子二人同時發出了邀請,」陸秋說,「林班衛接受了邀請,而林學辭則是拒絕了。」
「我記得林班衛也聯繫不上了對吧?」方野遊問道。
「是的,行政部已經和莎慕郵輪公司進行溝通了,對方回復說按照日程海哲星號已經行駛到了衛星信號盲點,他們也暫時聯繫不上海哲星號。」陸秋答。
「既然已經移交給了行政部,這件事我就先不管了。」方野遊又合上了眼。
自天鏡系統上線以來,據統計,類似的事件在全球範圍內平均每年會發生一千多起,方野遊已經見怪不怪了。
通常來說,此類未定性的事件會移交給行政部負責前期調查。一旦被定性為「中冗事件」,則由圖書館協助調查比對,最終才是成立專項上報到作戰指揮中心。
如果某些事件難以被定性,或是圖書館沒能及時出具有力的資料佐證,那麼上報到作戰指揮中心的速度就會慢很多。
(註:中冗事件,指的是與「古神」、「新神」、「魔鬼」、「傳經人」相關的事件。)
接近十分鐘的簡報,陸秋終於讀到了最後一條。
「據不完全統計,今年上半年出境人次預計同比增長14%,本月出境人次同比增加71%。」
方野遊在聽完這一條后驀地睜眼,坐直了身子。
「怎麼了?」陸秋放下了文件夾。
方野遊沉思了片刻,才答道:「沒事。」
事實上,中國出境游消費本就位居世界第一,出境人次的增長率變化起伏大也是常見的事。只是,聯想到最近所發生的事,方野遊感覺到其中大有隱情。
方野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即使他正與你坐在陽光明媚的綠茵地上,手裡搖晃著紅酒杯,與你談論著某個紅酒莊園的軼事,但他頭腦中也許在回想著亞馬遜河的30米大森蚺,南極冰下的巨型海洋生物,或者是剛剛發射的近地衛星,這些卻並不會影響他當下正在做的事。
可一旦出現某個關鍵的東西,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就會像一堆散落的拼圖碎片,被瞬間拼成了一幅蟄伏著陰霾的《撒旦食子》。
「說說皮特吧,他們到哪了?」方野遊定了定神。
陸秋看了一眼手錶,說:「三個小時前就已經下了飛機,在酒店住一晚,今天下午就該到了。」
「我怎麼沒有看到他今天的報告?」方野遊又開始揮動他的手,全息屏上海量的文件隨著他的手勢在快速地切換。
「皮特的報告沒有發給指揮中心,直接發給我了,」陸秋捧起她的平板電腦,找到皮特剛剛發給她的文檔,點開后遞給方野遊。
方野遊接過平板,問道:「為什麼?」
陸秋忍不住笑了出來,說:「前天你說再讓你見到他,就把他送到圖書館去解剖,他現在當然不敢引起你的注意了。」
方野遊想起了他那一池子錦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皮特的行事作風確實荒誕不經,但他是一塊好材料,需要比別人敲打得久一些,狠一些,未來能接替自己成為總指揮也說不定。
關於安澤茹的觀察報告:(任務編碼NSC0002)
1、目標對象在路途中無異常舉動,除正常解手之外,與目標對象沒有長時間的脫離。
2、在入住福晶酒店之後,因住房問題與目標對象有過48分鐘的脫離,目前已重新建立觀察。
3、我已將Ruma的使用方法透露給目標對象,目標對象未顯露出明顯的去向意圖。
4、目標對象對於神族歷史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並且在初次詳細了解神族歷史后的驚嚇反應相比於常人弱。
彙報人:
行刑隊分隊長皮特·亨特ID:TH03021197
看過皮特的報告之後,方野遊沉默了很久,若有所失。陸秋識趣地離開了,她知道總指揮的那個猜想正在被逐步證實,他賭對了。
安澤茹確實是一個孩子,但她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孩子。
這一點,她自己也知道。
(請千萬不要因為好奇心,而去搜索《撒旦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