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伽洛輻射
鍾丞是樹屋集團工程部的一名分隊長,工程部在樹屋內部也被稱為「保潔隊」。
鍾丞帶領的這一支保潔隊擅長水下勘探,但他自己卻因為前些年做過中耳手術,不再適合深潛。所以有人戲稱,鍾丞是老練的漁夫,拋出餌食,隊員們就像魚那樣游過去咬鉤。
靜謐的水下,只有微弱的燈光勉強對抗著黑暗。正在無聲下潛的,是鍾丞的兒子鍾毅,以及隊員周代文。
他們的蛙人套裝採用封閉式循環呼吸系統,不會產生大量氣泡,通常用於蛙人部隊水下偵查,在作戰中可以降低被發現的風險。
「有讀數了嗎?」鍾丞問。
鍾毅再次查看綁在手臂上的微型伽洛計數器:「還沒有。」
「繼續下潛。」鍾丞說。
「收到。」
40米的深水裡,含氧量極低,大多數淡水魚不會喜歡潛到這個深度。只是偶爾能隱約地看見,有體長大約三米的影子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當你把探照燈打過去,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什麼總覺得附近有條大魚在繞著我們游?」鍾毅看向周代文。
「是伽洛輻射導致我們出現幻覺了吧。」周代文答。
「如果你現在再參加一次筆試,我確信你能得零分。」鍾丞切入了頻道。
二人相視而笑。
「大概是鱈鱸吧,不去管它,大不了今晚加餐。」鍾毅拍拍身上的P-11水下手槍,示意繼續下潛。
「保護野生動物,人人有責。」鍾丞教育道。
澳洲淡水鱈鱸是國寶級的瀕危物種,雖然能長到兩米多,可是它們的棲息地在默瑞河沿岸。像巴林湖這種水域不流通,完全由雨水積聚形成的湖泊,怎麼會有鱈鱸這種魚存在。想到這,周代文的後背不禁有些發涼。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二人向著湖床垂直下潛。
「有讀數了,」鍾毅手臂上的計數器提示燈閃了一下,「伽洛輻射值0.1G。」
「廢話,都快到湖床了。」周代文調侃道。
「收到,繼續下潛。」鍾丞回復道。
微型伽洛計數器的探測半徑為10米,計數範圍為0-10,最小值為0.1。
湖岸邊,坐在悍馬頭車中的施權和皮特·亨特,始終在默默地聽著通訊設備中的交流。
皮特·亨特是業務部的一名經理,也就是「行刑隊」的分隊長。和工程部一樣,業務部在內部也有別稱,叫作「行刑隊」。
皮特是方野遊的徒弟,他剛成為行刑隊員時就天天挨方野遊踹,一路踹到他成為分隊長。皮特上個月剛過完25歲的生日,他雖然是個英國人,有著一雙藍色的大眼睛,可他自然卷的頭髮卻是漂亮的黑色。
實際上,皮特是中英混血,父親是中國人。他從小在中國上學,偶爾也回英國去待兩個月,導致他中文說得比英語都溜。在加入樹屋集團之前,他一直覺得中國高考會是他這輩子最難忘的的一段經歷。
雖說保潔隊是行刑隊的附屬部門,但是,本次任務的現場指揮官一職,還是給了有30年工齡的保潔隊大隊長施權。湖中心那一船的人,包括水下那兩個小夥子,還有留在岸上操作工程車的一眾,都是他們保潔隊的人。
「0.1,神樹騎士還挺低調。」皮特喃喃道。
「封印式的銘文本來伽洛輻射就很弱,能有讀數就不錯了。」施權說。
施權和鍾丞年齡相仿,然而和老當益壯的鐘丞不同的是,施權在年輕時就禿頂了。如果把他那身考究的西裝換成白背心,那看上去和小區里提著菜籃子趕早集的居家老頭沒什麼兩樣。
「這下面的神樹種子啥名字?」皮特問。
「你問我還不如問牆。」施權答。
「聽說國內也發現了神樹騎士,那枚種子好像是『招魂』。」皮特說。
「對啊,你師傅親自去的,這時候應該已經回樹屋了,」施權說,「是個女孩。」
「這樣一來,七枚種子,樹屋就獨佔了三枚了。」皮特說。
湖床,這裡水深足有60米。由於水壓的作用,人在水下的體能消耗是十分巨大的,即使是軍隊的戰鬥蛙人,通常的潛水任務也是在十幾米深的水域中完成。
鍾毅調整了頭燈,再次查看伽洛計數器。
「到達湖床,讀數0.1G。」鍾毅說。
「收到,開始作業。」鍾丞答。
0.1G是微型伽洛計數器的最小讀數,僅僅代表存在伽洛輻射。無論實際輻射量是0.1G還是0.01G,讀數都顯示0.1G。
鍾毅和周代文貼近湖床,將泥沙清理開,這一小片水域因此變得渾濁起來。
不久后,岩壁露了出來。他們仔細查看,才在一處岩壁上發現一段形似甲骨文的圖形。
「發現一段銘文,請求指示。」鍾毅按下通訊器。
「收到,施總,是否安放『鑰匙』??」鍾丞的聲音幾乎要被狂躁的雨聲所掩蓋了。
施權切入頻道:「同意安放。」
「收到,開始安放『鑰匙』。」
鍾毅取下掛在腰間的小包裹,打開其中的鐵盒,從裡面取出了一張紙牌大小的金屬卡片。
卡片是由高碳鋼製成的,看上去十分廉價,只是在其中一面雕刻著一把中國古代的鑰匙。鑰匙的形狀像是小學生的簡筆畫,頭部是橢圓形鏤空的轉柄,長長的管狀結構連接尾部兩道凸出的「齒」。
從進入深水區開始,鍾毅就感到有些眩暈,這是「氮氣麻醉」現象。
人如果下潛到60米,在壓力的作用下,血液中的氮氣會加速溶解,這種感覺接近於醉酒。鍾毅受過嚴格的訓練,早已經適應了這種癥狀,只是上個月在印度尼西亞的行動中受了傷,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體能有所下降。
周代文看出了他的狀態有些不對,拉了拉連接在鍾毅蛙人背心上的安全繩,說:「上浮時的減壓需要時間,你先上去,這裡我一個人就能完成,我們的任務只是確認墓冢的精確位置,打開之後就交給他們了。」
鍾毅搖搖手,說:「我要是留你一個人在這,你弟弟肯定要槍斃我的。」
說罷,鍾毅捏住鑰匙的一角,緩緩地伸向刻有銘文的岩壁,銘文隨即發出微弱的紅光,鑰匙越是接近,紅光便越是明亮。
叮。
鑰匙接觸到岩壁時,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在水下傳播開,像是玉質的樂器被敲響,銘文發出耀眼的紅光將水底無邊的黑暗排開。
片刻之後,紅光漸漸黯淡下去,直至消失,無邊的黑暗又重新包裹住二人。
鍾毅又用鑰匙觸碰了幾下岩壁,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只好將鑰匙裝進鐵盒,用包裹在腰間系好。
又等了接近十分鐘,周圍仍是一片死寂。
二人面面相覷。他們在飛往澳大利亞前,就反覆閱讀過行動手冊,現下的情形,與資料上所描述的相去甚遠。
「鍾毅,周代文,收到請回復。」是鍾丞的聲音。
「收到。」周代文答。
「彙報進程。」
鍾毅按下了通訊器:「鑰匙安放完畢,只是······感覺不太對。」
「描述一下。」
「根據資料記載,『神樹種子的墓冢,是遠古騎士的埋骨地;伴隨著古神的低語,墓冢的大門將會為找到它的新騎士開啟』,我們只聽見了鑰匙的開鎖提示音,並沒有聽見『古神的低語』,也沒有發現有類似墓冢入口的通道。」鍾毅說。
「會不會是,我們不配?」周代文調侃道。
「你們兩個絕對夠格,」鍾丞接著問,「那段銘文解開了嗎?」
周代文再次將上身靠近岩壁,用手去摸了摸:「解開了,銘文已經消失,這塊岩壁光滑得像拋過光一樣,所以這段銘文的作用就是打磨一下石頭的嗎?」
「漁夫,是否嘗試水下爆破?通道也許已經打開了,只是藏在岩層下。」鍾毅問。
鍾丞沒有立即回復,他在等岸上的人作指令。雖然他想立刻把周代文和他兒子牽引上來,但他終究不是這次任務的現場指揮官。
悍馬車內。
「老施,你要炸藥不要?」還是皮特先開了口。
施權已經習慣了皮特的無厘頭,沒有搭他的話茬,當即回答他:「那取決於你想不想看火山爆發。」
「暫停水下作業,行動組撤回營地。」長長地沉思過後,施權切入了頻道。
「收到。」
鍾丞在收到指令后,迅速從甲板上起身鑽進船艙,帶進了大量的雨水,他招呼裡面的隊員:「開始牽引1號、2號安全繩。」
安全起見,鍾丞和周代文的身上都加裝了安全繩。即使如此,為了讓他們適應水壓的變化,整個牽引上浮過程也必須緩慢進行,否則對於還處於恢復期的鐘毅,很容易造成急性減壓病。
船艙的鐵門還沒有關上,肆虐的狂風不斷將雨吹進來。鍾丞看著打在地板上的雨水出神,內心隱隱不安,總覺得巴林湖在試圖告訴他些什麼。
這時,鍾丞的耳機里傳來了周代文的聲音:「喂喂,鍾毅,你的晚餐游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