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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五點,孟東燃剛從謝華敏那邊過來,黃國民就將電話打了過來。

「大主任,下午沒應酬吧,有個飯局你得參加,我應付不了啊。」黃國民的聲音聽上去蔫嘰嘰的。

「什麼飯局能把你黃局難住,又不是鴻門宴。」孟東燃笑說一句。剛才謝華敏硬留他吃飯,說是省工行王行長來了,非要借他面子給光華長個臉。孟東燃很想留下來,跟謝華敏吃飯是件美好的事,最近這種感覺特彆強;再者省工行王行長也是老熟人,度過這場金融危機,少不了他幫忙,孟東燃也想藉機再熱炒一下跟王行長的關係,升升溫。但是今天是他跟葉小棠結婚紀念日,十三年是什麼婚孟東燃不太清楚,這個節日卻怎麼也得慶祝。葉小棠早上就提醒過他,下午三點左右又連著打了兩通電話,孟東燃急著回來,就是拿禮物。慶祝宴訂在藍色港灣西餐廳,李開望張羅著訂的,禮物也是李開望拉他那個國畫系當輔導員的表妹林密雲買的,這陣李開望又去幫他買玫瑰。

儘管是老夫老妻,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足,誰讓葉小棠喜好這個呢。

「跟鴻門宴差不多啊,大主任,飯局是大秘書守則安排的,來的客人是鐵四局李善武李老總。」黃國民也不管孟東燃愛聽不愛聽,只顧在電話里叫苦。

「李善武?一號秘書安排的?」孟東燃正在拿禮物的手頓住,感覺思維在某個地方觸了電。

「是啊是啊,若不是李老總,我怎麼敢驚動你大主任。」黃國民聽上去是客氣,實則是無奈。李善武這種財大氣粗的老闆,還真不是他黃國民陪的。

孟東燃正在心裡納悶,李善武來桐江,怎麼沒人跟他打招呼?桌上座機響了,抓起一聽,是一號秘書郭守則的聲音:「我說老大,你躲哪去了,手機被人霸著,打不進去啊,我都快要讓公安搜捕你了。」孟東燃沖黃國民說了聲:「先掛了,過會再打給你。」然後對著另一隻話筒:「一號秘書啊,什麼指示這麼急?」

「還能什麼指示,李老總來了,下午到的,老闆不在,只能讓我和你陪了,我讓冬子去接你,車馬上到樓下,你別帶拖鬥了,這邊拖斗多。」說完,郭守則就將電話掛了,聽得出,他那邊人聲嘈雜,一定是跟李善武他們坐在了一起。

李善武是中鐵四局六公司新上任的總經理,以前在五公司擔任副總經理。孟東燃跟此人見過面,是李善武剛上任時帶著部下到桐江拜碼頭,桐江四大班子領導都在場,趙乃鋅主持歡迎儀式,潘向明代表市委市**致歡迎辭,搞的非常隆重。李善武三十七八歲,比孟東燃還要年輕,塊頭很大,孔武有力的樣子。聽說他岳父是中鐵四局總工,有點背景的那種人。不過孟東燃不太喜歡這個人,太強勢太張揚,咄咄逼人,舉手投足都帶著中央企業的范兒。喜歡不喜歡跟工作一點沒關係,人家不是你任命的,他到你地盤上就是客,你就得拿出虔誠的態度去招呼人家。

孟東燃猶豫了一陣,謝華敏那邊能推辭得了,這邊不能,李善武此行肯定是沖著柳桐公路來的,這點不用懷疑,但他未必明說。潘向明兩天前去省里開會,走時曾跟他打過招呼,如果鐵四局那邊來人,一定要招待好,沒想真給來了,時不湊巧啊。孟東燃難的是怎麼跟葉小棠說,葉小棠說不定已到了藍色港灣,正等著收他的花呢。

考慮來考慮去,孟東燃還是決定以工作為重,不好意思跟葉小棠在電話里解釋,發了條簡訊,說實在對不住啊老婆,市裡來了客人,必須作陪,我讓開望去陪你好不?

簡訊很快回了過來,葉小棠口氣很沖:孟東燃,是不是連上床的事也要讓李開望代陪?

孟東燃氣得險些將電話砸掉,葉小棠怎麼就不理解一下他呢,要是能推開,他能別彆扭扭地讓李開望去?氣歸氣,葉小棠那邊還得儘力安撫住,他給李開望打電話,如此這般說了一通,李開望有點為難地說:「主任,我這就去,但願葉老師不會沖我發火。」

「不會的,代我向她多解釋幾句,對了開望,最好把你表妹也叫上,她們女人在一起有說的,你也就不會太難堪了。」

李開望嗯了一聲,忙著赴命去了。孟東燃將禮品放回原處,隻身下樓,果然看見潘向明的專車候在樓下,司機左冬一邊聽音樂,一邊沖他招手。

招待宴設在君悅大酒店十二樓豪華包房,這裡是市長書記平時愛來的地方,自然也是兩邊一號秘書最喜歡的地方,檔次高倒是其次,關鍵是秘書們在這裡非常自由,就跟在自己家裡招待賓客一樣,吃了喝了還可以盡情地拿,據說每年單是兩邊一號秘書拿走的,就夠一個不太實權的單位一年招待費的總量。對樓層的喜好兩邊一號秘書又不同,徐亮跟趙乃鋅一樣,喜歡在十樓豪包,郭守則就跟潘向明一樣,喜歡更高的十二樓。當然,十二樓豪包無論裝修還是裡面的服務,都比十樓豪包要高出兩個檔次,消費自然也不低,一桌飯下來,連酒帶茶,怎麼也在三五萬上。

李善武帶了七位,三男四女,加上他正好八人四對,一位是他副總,兩位是項目部經理,四位女士各有各的職位,不是會計師就是統計師,其中一位好像還是個什麼總,孟東燃沒聽清,場面著實熱鬧,他一進去就被熱情包圍,連著跟對方握手寒暄。中央企業就是中央企業,女士們握起手來都有一股大度勁,說話就更是攜著雷裹著電。桐江這邊,除一號秘書郭守則和公路局長黃國民外,市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胡學謙也來了,文質彬彬的樣子。郭守則還叫了幾位市委大院的領導,孟東燃沒想到,胡玥也在這裡。

握住胡玥手的一刻,孟東燃多少有點不自在。「你爸好些了吧?」他問。胡玥嘴唇動了動:「還是老樣子,估計好不了了,人還在醫院。」孟東燃哦了一聲,鬆開胡玥的手,正想跟坐在她邊上的對外宣傳辦主任朱向雨打招呼,胡玥又說:「多謝孟主任挂念,等會我給你敬酒,表表我們母女的心意吧。」孟東燃趕忙說了聲別。郭守則就不滿了:「老抓著美女的手做什麼,今天這麼多美女,你大主任能抓得過來?」李善武那邊有位姓董的美女幫腔道:「孟主任果然名不虛傳,等會我可要敬六大杯的。」黃國民給他使了個眼色,孟東燃沒接那女人的腔,找個位子坐下了。

郭守則今天一點也不客氣,儼然一副主人架勢,主賓各自就位后,他抓起酒杯道:「書記不在,今天借君悅這塊寶地,給中央企業的領導接風,歡迎中央企業支持我們地方建設,也歡迎四位中央來的美女,我先幹了這杯,接下來,這台戲就交給我們的孟大主任唱了。」

目光就都對到了孟東燃臉上,孟東燃暗恨郭守則把他推到前台,他還沒進入狀態呢,這種人多臉雜的場面,他應對起來有點不大自然。好在李善武很快舉起酒杯說:「郭秘書太客氣了,什麼中央企業,大家都是朋友,都是為了一個目標。鐵四局跟桐江的關係早已不是一天兩天,感情深得很吶,今天到桐江,再次感受到諸位領導的熱情,感動吶。我干一杯,先謝謝諸位,等一會讓我們四位美女輪留給各位領導敬酒,加深一下印象。」說著,目光往孟東燃臉上掃了掃,孟東燃佯裝喝水,用胳膊擋住了李善武目光。進門到現在他就在想一個問題,向明書記遲遲不交底,會不會跟李善武有關?

這場酒喝得是熱火朝天,孟東燃真沒想到,李善武帶來的四位女將那麼能喝,胡玥倒是不服氣,想一比高低,可哪是人家對手?那幾位女將也不想跟胡玥爭什麼高低,她們顯然沒把胡玥放眼裡,一心想把孟東燃拿下,輪番上陣,變著花樣給他敬。孟東燃心裡惦著葉小棠,不敢多飲,黃國民一次次替他解圍,代了不少。惹得幾位女將不滿,轉而攻擊黃國民。黃國民自然不怕,他是**湖,比這大幾倍的場面也經過,很少在酒上輸給別人。後來文質彬彬的胡學謙也出手了,跟朱向雨他們並肩作戰,才把對方氣勢壓下去。

喝酒當中孟東燃發現了兩件有意思的事,西洋鏡似的,一是胡玥對郭守則的黏糊勁,看了讓人新鮮。胡玥今天像是郭守則的專職保鏢,只要郭守則一輸酒,那雙小手立馬伸過來,不等郭守則表態,搶著就往自己嘴裡倒了。郭守則那隻水杯是輪不到服務小姐侍候的,茶水剛淺下,胡玥便起身,風姿招展地為郭守則加水。對方那幾員女將也是壞,一看胡玥對郭守則這麼殷勤,不懷好意地就往郭守則這邊遞杯子,不管是不是郭守則的酒,一應兒讓郭守則代。郭守則明白過來,但又擋不住胡玥那隻手,結果還不到中場,胡玥就喝得面紅耳赤,走路也搖搖晃晃,醉態顯顯的了。再接下去,胡玥就有點出醜,有兩次竟把頭歪到郭守則臂膀上,很有幾分小鳥依人的曖昧,可胡玥顯然不是小鳥,她比郭守則大好幾歲呢,明顯是抵擋不住酒精。孟東燃起先還欣賞一般看著,後來就覺胡玥有點賤,女人賤到這份上,怕是離官就近了。

聯想到不久前潘向明跟他說過的那番話,再看看郭守則並不把胡玥當回事的樣子,孟東燃這才明白,胡玥是在為自己的前程「獻身」,一股蒼涼之意油然而生,一個女人把自己的父親扔到醫院裡,死乞白臉跑來為書記秘書代酒,不知是該稱悲壯還是該稱無奈?

另一件是姓董的美女跟李善武,這兩個人可真夠人揣摩,一開始孟東燃把他們兩個想到了那一層,他們說話做事總不忘用眼神碰一下,像是在找什麼感應。特別是叫董月的女人,那對眼球老在李善武臉上滴溜滴溜轉,轉得孟東燃難受。後來孟東燃發現,不是他想的那麼回事,這兩人眼神碰不出什麼火光,不像曖昧男女間一碰就起火,風月無邊,情意綿綿那種。他們之間似乎沒情,再後來孟東燃又發現,李善武對這女人,格外照顧,還帶著別人看不懂的尊重,似乎董月臉上的笑能縮放到什麼程度,對他很重要。

她是誰呢,怎麼會讓李善武這樣的男人也不安?孟東燃瞎想了一會兒,找不到答案。後來在一號秘書郭守則的目光里,孟東燃讀到一點內容。郭守則儘管裝得很老到,不想顯山也不想露水,但每當董月給別人敬酒的時候,郭守則總是情不自禁流露出擔心,生怕董月受到什麼衝撞或不禮貌待遇。還好,今天這一桌的人,有意無意,都給足了董月面子,包括他。

這女人到底是誰,她絕不是李善武部下,也不會是鐵四局的,孟東燃這點判斷力還有。中間郭守則外出接電話,孟東燃佯裝去洗手間跟了出去,剛等郭守則接完電話,他便問:「你到底在演哪出?」

郭守則惶惶的:「沒啊,就是奉命招待他們,怎麼了領導,陪著不舒服?」

「你小子敢跟我玩啞謎,小心給你老婆奏本。」

「別別別,我怕,我怕還不行嘛。」

「光嘴上怕算個鳥事,說,今天到底誰是主賓?」

「李大炮啊,他來了你不陪誰陪,反正我也是奉命行事,陪好陪不好可是你大主任的事,將來怪罪下來,我一準把你給出賣了。」

「敢!」

兩人在外邊,說話就有點放肆,郭守則也不稱李善武老總了,稱起了外號李大炮,據說這大炮有兩層意思:一是說李善武在鐵四局很牛,老沖領導和同事放炮,不把誰放眼裡;另一層有點那個,是他身邊幾個女同事放出來的風,說這傢伙,這傢伙……

郭守則害怕孟東燃再問下去,借故不能慢怠客人,一直催孟東燃:「進去吧進去吧,頭都磕了還怕作揖,再陪一會就散場,這種酒喝得爺們嗓子痛,我是咽不下去了。」看來他也是痛苦連連,彆扭得很。

孟東燃不露聲色地盯著他望了一會兒,壓下心頭的疑團,再進去,他就開始研究姓董的女人。

黃國民也是一頭霧水,喝完酒送走客人回家的路上,黃國民一個勁兒嘮叨,今天這酒怪怪的,總感覺哪兒不對勁?孟東燃說哪兒不對勁,黃國民想了想,上上下下都不對勁。車子開了一會,黃國民忽然說:「對了,我想起來了,董月不是鐵四局的,是……」瞥了眼司機,把後半句愣是咽了下去,抓過孟東燃的手,在手心裡大大寫了一個「潘」字。

孟東燃的預感一下被證實!

回到家已是午夜十二點多,家裡不見葉小棠的影子,孟東燃給自己沏了杯茶,坐沙發上怔想了一會。黃國民剛才寫在他手心的那個潘字,讓他心裡亂亂的,他得理一下,理到後來,忽然又想,葉小棠為啥這麼晚還不回來?掏出電話打過去,手機關機,這就怪了,怎麼關機呢?

孟東燃又把電話打給李開望,李開望說:「葉老師還沒回去,不可能啊,我們不到九點就分開了。」

「怎麼回事?」孟東燃的語氣重了。

「是……是……」李開望吞吐著不肯往下說,孟東燃火了,聲音硬硬地說:「到底怎麼回事?!」

李開望不好瞞了,硬著頭皮道:「您沒去,葉老師發火,差點把西餐廳砸了,後來,後來……」

「後來怎麼了,說啊!」

「後來她打電話叫人,說到別處去吃。」

「她叫的什麼人,丁克?」

「不是,是密雲她們學院的,叫……叫芒果。」

「多大?」

「二十來歲吧,我問過密雲,密雲不肯多說,只說是她們系裡大三的學生。對了,芒果是雲南人。主任,您先別生氣,我這就聯繫密雲。」

「亂談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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