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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霓先後換過三任老公。第一次結婚是在孟東燃和葉小棠的兒子出生那年,她把自己隨便處理給了三江縣一位中學教師,當時她母親還活著,為這門婚姻,她母親氣出一身病。孟東燃也勸過她,讓她慎重。誰知她說:「你離了那騷貨娶我啊,否則我就把自己不當人。」結果她真就沒把自己怎麼當人,結完婚不到三個月,就跟人家拜拜了,說是那小子看上去狗模狗樣,到了床上才發現廢物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子都比他強!」這是她離婚後甩給孟東燃的一句話。第二任老公是桐江一位建材商,當時葉小霓母親病重,需要換肝,葉小霓又拿不出錢來,直截了當就把自己當成商品一樣賣了那位建材商。她母親宋秋波後來還是沒救下,死於肝癌,葉小霓大罵那位大她二十歲的建材商:「你咋不去死啊,你不是信誓旦旦說,要讓她好好活著嗎?」結果夫妻吵翻,葉小霓差點讓建材商一改錐捅死。此後很長的日子裡,葉小霓過著幾近漂泊的日子,太寂寞或太有仇恨時,就跑來騷擾一下孟東燃,給孟東燃和葉小棠的日子製造點麻煩。火泄完了,又神神秘秘消失。直到五年後,孟東燃忽然聽說她去了**,隻身一人在**打拚了五年,真還打拚出來點成就。再回來時,葉小霓就不是那個潦潦草草滿嘴髒話什麼也看不慣的女憤青了,搖身一變成了**明達集團董事長太太了。孟東燃聽了大發感慨,葉小霓就是葉小霓,對付男人永遠有一套。遺憾的是董事長太老了,足可以當她的父親,可她一點不在乎。「我就這點本錢,能用的全用了,有這個結果已是奇迹。管他呢,先過足董事長太太的癮再說。」她總是這麼想得開,對任何事都報以不屑。其實孟東燃發覺,她內心裡裝滿苦汁,只是不願流露出來。葉小霓目前所在的這家海東明達市政工程公司就是**明達集團跟海東第一市政公司聯姻的產物,**明達投資一個多億,占控股地位,公司董事長是她老公廖明達的三弟。她老公現在已經很老了,基本成了一張牌,真正操縱這家企業的,是他們家老二廖明荃跟老三廖明遠。明達集團在國內投資很多,單在海東省投資的企業就有五家,要不然,梅英會這麼看重這家企業?
那天賓館見過之後,葉小霓就忙著招標去了。其實招標也只是履行一下手續,一則能拿下這項工程的施工企業本來就少,明達集團在市政工程建設特別是管網工程和管道技術方面的口碑無人能敵;二來,該集團在海東省非常活躍,每年承接的工程總量不下十五個億,上上下下有數不清的關係,他們想得到的工程,幾乎無人敢爭。
孟東燃也沒閑著,這項工程建設單位是桐江市政局,但有很多關係要跟自來水公司協調。蘇紅艷向來不買市政局長的賬,他得一項工作一項工作抓落實。
這天孟東燃剛跟蘇紅艷協調完一件事,葉小棠突然打來電話,問他在哪?孟東燃說我在自來水公司。葉小棠沒好氣地說:「你還有沒有家,孟東燃,你跟外面的女人過去算了!」孟東燃一聽口氣不對,趕忙小心翼翼問葉小棠怎麼了?葉小棠就哭開了,說她要跳樓,這日子她一天都不想過了。
一聽「跳樓」兩個字,孟東燃馬上想到葉小霓。葉小棠跟葉小霓向來是仇人,水火不容。孟東燃沒敢把葉小霓到桐江的事告訴葉小棠,生怕葉小棠拿這事跟他做文章。曾經有一次,葉小霓來桐江,吵著要見孟東燃,孟東燃偷偷摸摸趕到酒店,屁股還沒坐穩,葉小棠不知怎麼就殺來了,姐妹倆在酒店大幹一場,結果是葉小霓勝。她指著被自己撕爛臉還有前胸的葉小棠,非常得意地罵:「瞧瞧你那黃臉婆的樣,還敢跑來跟我爭,快回家抱孫子去吧,鄉巴佬。」葉小霓老罵葉小棠鄉巴佬,這種罵法來歷在哪,孟東燃一直沒弄明白,葉小棠只要一聽到這三個字,就會瘋,結果那天她們再次戰鬥在了一起。孟東燃也是絕,一看姐妹倆無休無止,誰也不聽勸阻,索性扔下她們:「好好好,你們打,我回了。」說著真就回了單位。後來聽說是酒店保安打了「110」,警察趕去后才平息了事態。
孟東燃心裡暗暗叫苦,這次葉小霓來搞工程,他想躲都躲不開,也不能躲,這可怎麼辦呢?
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回到家,葉小棠橫陳在沙發上,臉上陰森森地貼了一塊面膜,厲鬼一樣躺在那兒。孟東燃嚇個半死。葉小棠這樣做已不是一次兩次,有時孟東燃外面應酬完回到家,沙發上會躺著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最可怕的一次,孟東燃有次病了,發高燒,睡得昏昏沉沉,半夜起來上廁所,葉小棠貼了面膜正好從衛生間出來,跟孟東燃撞個正著。孟東燃媽呀一聲,魂都飛了。家裡時不時地冒出這麼一個怪物,孟東燃苦不堪言。後來他再三跟葉小棠講,以後美容到美容院去,你這樣子遲早會把我嚇死。葉小棠咯咯一笑,一點不當回事:「沒見識,不就一張面膜么,有哪家女人不做的?再說了,你以為我愛這樣啊,還不是為了你。」葉小棠說著很是嫵媚地沖自家老公笑了一下。
女人總有女人的邏輯,女人的大半時間是在跟自己過不去,她們把折騰自己當成一種樂趣,意志堅定無怨無悔,三天減肥兩天祛皺,早上粉白晚上保濕,比做任何事都固執而且充滿信心。更可怕的是她們堂而皇之將這一切都歸罪於男人,還不是為了你啊,這幾乎是每家妻子的口頭禪。其實有哪個男人在乎自己妻子臉上多幾塊雀斑身上多幾塊肉呢,天仙女又能怎樣,男人還不是照樣吃裡爬外?男人的野心在外面,但男人的成就感永遠在自己妻小身上。
孟東燃從驚慌中定下神來,試探著走過去,問:「哪兒不舒服?」
葉小棠擺擺手,示意自己不能說話,然後又指指電視櫃,孟東燃這才看見,電視柜上擺了一大堆化妝品,葉小棠蒙在臉上的面膜只是其中一種。孟東燃無奈地望著那堆奢侈品,心想不知又是哪位好心人孝敬了葉小棠這個。如今送禮的花樣是越來越多,俘虜了不了官員,就在夫人身上打開缺口,這堆烏七八糟的化妝品,價格不菲。裡面有個品牌孟東燃熟悉,小姨子葉小霓用的就是這個牌子。
二十分鐘后,葉小棠揭下臉上的面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說:「老公,快看看,這次效果怎麼樣?」
孟東燃應付似的看了一眼,道:「不怎麼樣。」
「好好看看嘛,這面膜是我新認識的一位朋友送的,人家那張臉,才叫光滑濕潤啊,粉嘟嘟的,愛死人了。」葉小棠嬌滴滴的樣子一點看不出剛才她生過什麼氣,就像一新婚少女,正嗲著勁兒沖老公撒嬌呢。說著話,葉小棠捧起茶几上的鏡子,仔細觀察剛剛美過容的臉。
「我說你到底怎麼回事,一陣風一陣雨的?」孟東燃心裡好不窩火,葉小棠越來越沒個正形,四十幾歲的女人了,說話做事跟玩童一樣。
「什麼怎麼回事?」葉小棠眨巴著眼睛,同時不忘拿手指輕輕在臉上按摩。前幾天她剛剛花五千多塊錢取掉鼻翼兩側兩塊碎小的黑痣,生怕那兒再長出什麼。
「我是說電話,你打電話到底什麼事?」孟東燃一看葉小棠並不知道葉小霓來了,心裡輕鬆下來。
「哎呀,你不說我倒把這事忘了。」葉小棠尖叫一聲,站起身,她總是這麼誇張,一件小事往往能讓她渲染上百倍。孟東燃正準備洗耳恭聽,葉小棠卻拉起了哭腔:「老公,怎麼辦啊,我重了半斤,剛才路過養生堂我不想稱,怪那個死胖子,非要拉我稱,這樣下去我可怎麼活啊,老公?」
死胖子是養生堂藥店老闆娘,一個四肢發達頭腦非常簡單的女人,跟孟東燃一家都熟,平時愛開玩笑,她最大的願望就是世界上的女人都變得跟她一樣強壯。她老公曾經在區上給孟東燃開過幾年車,現在見了孟東燃還畢恭畢敬。
「你呀……」一聽是這事,孟東燃嘆了一聲,竊喜著往書房去了。只要不是為葉小霓,一切都好說。可是過了沒五分鐘,葉小棠的尖叫聲又響起來:「老公快來啊,天!」
孟東燃搖著頭走出去,他現在應該對妻子溫柔點,千萬不能讓她猜出什麼。
「老公快看,我臉上怎麼了?」
葉小棠的尖叫中,孟東燃也驚訝地發現,葉小棠剛才還紅潤細嫩的臉上突然多出一些紅斑,而且這紅斑還在他眼皮下迅速增多。
「癢,難受死了。」葉小棠開始抓自己的臉,孟東燃看見,葉小棠胳膊上也有了那種紅點。心裡一緊,這不是好事。
「癢,老公,癢死了,快幫幫我啊。」葉小棠一邊叫喊一邊痛苦地掙扎,那些紅斑如同螞蟻一樣迅速爬滿她的臉,身上腿上開始複製,孟東燃意識到,葉小棠碰上了假貨。
半小時后,孟東燃陪著葉小棠來到醫院,大夫初步判斷是皮膚過敏。一小時后,診斷結果出來了,葉小棠用的是劣質化妝品,裡面含有一種刺激性很強的物質,這種物質滲入到皮膚中,比鉛中毒還可怕。
「不可能,蘇蘇送我的,怎麼會是假貨?」葉小棠一邊輸液,一邊跟大夫理論。大夫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愛美也不能這樣啊!葉教授,啥東西都往臉上抹,幸虧送來的早,要不然,這張臉就毀了。」
「蘇蘇是誰?」孟東燃冷不丁問。
「我新認識的朋友啊,丁克介紹的。」說著說著,眼睛忽然一瞪:「孟東燃你什麼意思,蘇蘇可是女孩子,華益貿易公司的,不信你問丁克。」
孟東燃心裡嘆一聲,他還哪有心思懷疑葉小棠這個。從醫院出來,孟東燃立馬撥通李開望電話,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蘇蘇的女孩子,華益貿易公司的。這段時間,孟東燃安排給李開望一件事,這事跟葉小棠有關。李開望道:「是有這麼一個女孩,但不是華益貿易的,她是丁克從深圳帶來的一個二手女孩,吃青春飯那種,頭銜很多,但沒一個是真的。對了,她以前在明達集團東江貿易公司干過。」
孟東燃便清楚,化妝品是葉小霓搞的鬼,真夠狠夠毒啊!
等再見了葉小霓,孟東燃就打開窗子說亮話:「你現在也是大老闆了,明達的全權代表,做事能不能有點分寸?」
葉小霓湊上來說:「我要什麼分寸,離你遠點是不是?」孟東燃嗅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氣,往常嗅到這種香,他的心裡會怪怪地動上那麼一動,今天沒,今天他的心思完全被劣質化妝品佔據了。這次算是躲了過去,下次呢,下次葉小霓還會使用什麼手段?孟東燃眉頭往一起蹙了蹙,聲音沉沉地說:「小棠在住院,化妝品惹的禍。」
「化妝品?你什麼意思?!」葉小霓一雙眼睛驚恐地瞪住孟東燃,身子往後退了半步。
孟東燃繼續沉穩地說:「我說得夠清楚了,你幹嗎不拿毒藥毒死她?」
「孟東燃,你放屁!」葉小霓忽然就叫囂了起來,而且動了粗口。孟東燃這話顯然激怒了她,她小臉兒漲得通紅,胸脯因憤怒而劇烈起伏。見孟東燃仍舊怪模怪樣盯著她,一把扔了手裡的文件說:「你認為是我乾的?你太小看我了,孟東燃,回到那個不要臉的**身邊去!」
孟東燃腦子裡轟一聲,隨之一片空白。葉小霓這話太重太過惡毒,他傻傻地望著她,面對如此刻薄如此無禮的攻擊竟然還不了嘴。葉小霓還不過癮,又罵:「白痴,我以為這世界上就我一個腦殘,沒想到你孟東燃原來是頭豬,蠢豬!」說著,一把抓起沙發上新買的玩具狗,朝孟東燃頭上砸過來!「我讓你血口噴人!」
瘋子,這姐妹倆全是瘋子!
孟東燃落荒而逃!
後來他想到葉小霓罵的那句**,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