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事應該是這樣的
世人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世人卻沒說,為何明明不是她做的孽,時候一到,卻要報到她的身上。
今時今日站在她的地盤上戳著她的腦門指責她的子玉,他自然便是那個兩萬年前被小師叔一句話改變命運的倒霉孩子。
此一樁,是她小師叔乾的無聊事,做的不著調的孽,而後一樁,便輪到她在倒霉孩子的仙生中粉墨登場。
但摸著良心說話,她當初在耍流氓的時候,還真不知道那就是他。
事實上,兩萬年前那場託孤之後,將離回到地府,很快就淡忘了這樁事。而再往後的一些事情發展,她也是近日才從他口中得知。不得不說,從子玉的角度看,故事裡的她,當真無恥。
不過她一向不大在意名聲這種事,故而從他委委屈屈的敘述中,將離添了一勺油又加了兩鍋醋,大概也將這段往事補了補全。
故事應該是這樣的。
子玉兩千歲的時候,已是靈虛座下一個很靈秀的小仙童,畢竟真身便是塊美玉,即便是靈虛那樣的師父教導,修成人形后也不會歪到哪裡去。
而那一年也說不清是天帝幾婚,總之她接了帖子來赴宴了。具體的感受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三十三重天上的宴會,去多了,折壽。
誠然,她本是個壽數無極的上神。但這並不影響每回的天宮大宴對她的肉體和靈魂造成的傷害。因她雖掌管著整個陰間,下面的那幫臣子卻全都是揀的凡俗鬼魂,沒有一個能扛得住這仙界的浩浩靈氣的。
故而每每天帝又看上哪家的狐狸精,能代表地府來赴宴的都只有她一個。
仙人嘛,規矩大,即便再是風氣開放的場合,跳舞助興的小仙娥們也不會多露一兩肉給你看的。
更別說天帝納妃的大宴,一幫老到快要掉牙的神仙們氣勢恢宏擠滿大殿,一溜八十一首的仙音佛樂,排山倒海的壓過來磨著你的腦子,這還都是挑的大喜的旋律,可光是要忍住悲意和困意,就十分要了將離的老命。
而要每每保持一個得體的形象,不至於叫自己無聊到困的淚灑九天的地步,她親身試驗多次,還是勾搭幾位美人排遣一番最為有效。
可惜那一回赴宴期間,待她好不容易尋到空閑,剛打算去領教一番傳說中那位天庭大殿下眸載星辰的盛世美顏,就被彼時踮起腳也只能夠到她腰間的玉娃子給截了胡。
玉娃子小小一隻,又漂亮又害羞,白麵糰似的好捏。起先是他迷了路誤撞了她,後來卻是她收不住手,也無心思問一問小娃娃姓甚名誰生在哪家,一個順手就拐去了宴上做玩具。
平心而論,彼時的玉娃子真是個典範級別的乖寶寶。不哭不鬧,還被她扔來扔去逗的咯咯直笑。他們一大仙一小仙,從四梵天一路玩上大赤天,將離捏著他的小肉臉不撒手,歡聲笑語的就抱進了天帝元崖的婚宴現場。
這自然是不合規矩的,因她叫元崖的新歡沒能享受到一個規規矩矩很有排面的大婚,小妖精氣的差點沒咬碎了一口銀牙。但這並不能引起她的半分憐惜。
將離雖然憐香惜玉,卻獨不愛花美人。這妖精真身雖不是木族中的正經花草仙子,卻聽說此生志在此處,恨不能神仙也有一場轉世,叫她做成個真正的嬌花仙草。
將離的位置僅在元崖下頭,對面做了一溜他從前娶回去今日全部淪為妒婦的小妖精,和三位上幾回已經被她一一調戲過的帝子。
席面上的美酒佳肴一疊又一疊的堆上來,肉是靈禽,湯是仙泉,不說味道,光是噴薄的靈氣就熏得人五迷三道。
玉娃子想來從沒見過這種場面,以他的高度和修為又很難看到四面雲遮霧繞的大仙們,也無所謂害不害怕,只是大概本性便很乖巧,望著滿桌的飯菜,眼睛里都快透出水兒了,動作上卻極其矜持,非要她喂,他才肯吃。
半大的人兒,規矩還做的挺好。小嘴一張,含進去,認真嚼,萌的她一喂就是兩個時辰。
一直到那位傳說中只與星河為伴的大殿下頗帶幾分幽怨的踏進殿門時,將離才反應過來,她誤了他的約了。
這位當今天帝天後的唯一嫡子,清高到連他老子納天妃的喜宴也從來不赴的年輕上神,他果真如傳言所說,眼睛是一汪天泉,裡面有散碎的星光。
小妖精在將離這裡沒得到的面子,在他那裡全數討回。
她嫉妒了。這位大殿下對著小妖精舉杯相敬的模樣,讓她恨不能化作他杯中的清釀,沿著他柔軟的唇瓣歡快的流進他五臟六腑裡頭去。
他只敬了這一杯就走了,走之前那雙星眸朝她淡淡一望,順手也將她的魂兒勾走了。
常言道,是福不是禍,好色不是錯。
更何況他們本就有約,還是他主動請她去「指點」他的修行。
懷裡溫軟可愛的玉娃子頓時成為了將離幽會美人的絆腳石。但她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說走就走扔下他不管,只可惜她的良心也只到打算隨便找個小仙娥將他託付了的地步。
而至於她為什麼最終還是沒能幽上這個會,那全都是拜他忽然呈爆炸狀態的委屈和可憐給鬧的。
玉娃子要死要活的不肯將自己流落到小仙娥的手上。一雙大眼睛里含著十分飽滿的怨念,看的將離飽受折磨。
於是便打算先將他哄睡了,再干她的大事。但她沒那個耐心等他自然犯困,撈起桌上的玉露酒就要給他喂。
這酒清冽,醉人卻不傷身,本以為按他吃菜吃的那個高興勁兒,喂兩杯酒進肚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這傢伙搖搖小腦袋,奶聲奶氣的趴在她耳邊說他的師父說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他師父算哪根蔥啊?
她心裡滿不在乎,騙小孩的鬼話張口就來,幾個回合后,突破他的心理防線,兩杯「好東西」嘗下去,玉娃子終於暈乎起來,趴倒在她懷裡。
然而就在將離忍不住思考是否應該去了一身威嚴萬千的帝袍,換一條奔放些的小裙子赴約時,這死孩子忽然打了個酒嗝,又把自己給弄精神了。
這可真是……
算了,跟一個小娃娃置什麼氣。再來一回就是了。
可等到第二回完畢,玉娃子終於不省人事後,不遠處的元崖咳了一聲,提前宣布宴席結束了。
這就對不住了,大殿下。
哪怕你再俊上十倍,終究抵不過自由寶貴。仙界再美,風光再好,她還是願意待在自己的狗窩裡,至於他這份朦朧的情意,等到下回她不得不來仙界赴宴的時候,若是還沒被天河水沖乾淨,那再續前緣吧。
於將離而言,那隻不過又一場無聊的天宮宴。
可那頭的玉娃子,在經過了不知多少道工序后,才終於又回到了他師父的手上。
並且其中的某一道工序還點著他的額頭對他說:「你以為你方才是在同誰撒嬌耍賴?那是陰司的天齊仁聖大帝,是人皇親封,與天帝平齊的上聖之尊。你可知你一夜下來究竟犯了多少大不敬之罪啊,真是真是…」
將離倒很感激這位仙僚對她這般崇敬,但嚇唬小孩兒就沒必要了不是?
好在玉娃子看著乖巧害羞,卻並沒有被那小仙嚇著。反倒激起一腔莫名其妙的驕傲。大概是覺得自己尚在兩千歲的幼齡就能扯著一位大帝的頭髮討酒喝,十分牛逼。
儘管當他眉飛色舞的告訴他師父這場奇遇之後,被靈虛一怒之下關了五百年的禁閉。
將離後來一直覺得靈虛的教育是極其失敗的,大概就是從這件事開始。
如果換做是她的得意弟子,被一個仙品很差,極不正經的老混蛋給拐了一個晚上,那她一定是要從方方面面讓他知道,為什麼他這輩子都不能再跟這老混蛋有半點瓜葛。而靈虛這個方腦袋,他居然只關了玉娃子的禁閉。
他顯然不懂得一個還未修成堅固道心的少年神仙,腦子裡的想法究竟可以有多麼離經叛道。將離猜測那五百年的禁閉,這毛小子沒少回味自己的壯舉。
後來的幾千年,在漫漫的修行途中,小屁孩漸漸長大,不管是心思還是外表,都經歷了一番變化。幼年時只知道自己做了很多絕大多數成年神仙都不敢做的事,長大后才慢慢覺出奇妙。
一個至高無上的帝君,連他師父這樣位高的老元君都需要行禮參拜的人物,她不僅沒有活成一個雕塑,還十分溫柔的同他一個小娃娃嬉笑玩鬧。又是喂吃又是喂喝,平易近人到不可思議。
更別說她那張比自己的小師妹還要嬌嫩幾分的臉,言笑間雙眸彎如弦月,真是奇也怪哉。
關於他這份心思,將離倒是能理解。絕大多數的單純小神仙頭一回見識她的真面目和稍許一點點真性情,多半是要震驚半日的。
但子玉有一點跟旁人不同,他太認真了。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太認真了。
這一認真,就很容易鑽進牛角尖去。因為統治領域和一些其他原因,她這位帝君的戰績和事迹,出現在他們仙界典籍上的頻率屈指可數。
他一整個青春年少的時光里,翻遍了靈虛的藏書閣,也只在一本《萬族尊神譜》里尋到一副她的小像。
青黑色的天幕下,浩浩蕩蕩仙氣逼人的鎧甲軍隊中,將離裹著一身紅焰,呈一個凌空而起的姿勢,目光銳利又堅毅。
其實但凡能被稱得上是一族尊神的,很少有能完完整整被收入畫中的,因為就連神明的皮相都是天道禁忌,譬如到她小師叔那個境界的,沒點道行的神仙,想要做一副他的畫像,起手就會被反噬而死。
所以將離的那副小像畫的十分寫意,著重是體現了她作為帝君的威勢。畫像底下是那句絕大多數史書上通用的介紹:冥王將離,於黑暗紀元時期一統陰冥,規人世之輪迴,黑暗紀元結束後人皇特封為天齊仁聖大帝,為三界上聖尊神。
這其實跟句廢話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