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環女子挨打
大珍珠飛著飛著就變成了一隻飛蛾,帶著楊菲兒飛到了一條小街道上。說是街道,其實就是一條寬衚衕兩旁挨著住了四十幾戶人家而已。這些房子都很簡陋,除開幾根主體木柱,其他地方基本是在竹片做的牆面上糊了一層薄薄的泥漿,稍稍好過的會把牆面裝上木板,窗戶也是木窗戶。更加好過的家裡則會有一個大大的堂屋,堂屋前面會有一個高高的門檻。一般三四歲的小孩從門檻翻過去都會覺得吃力。
這條街分為上街和下街,東邊的為上街,西邊的為下街。
飛蛾飛進下街的一家農戶里。穿過堂屋,直接向里,拐進了左邊的一間小屋子。趴在木板牆上,不動了。
這一間小卧室,拿本地人的話說,叫「歇房屋」,就是用來歇息的地方,除開家裡人,外人是不得隨便進入這間屋子的。
屋子裡有一張床、一個小木柜子和一把木椅子,木柜上放著一個木箱子,和木柜子的寬窄差不多。木箱子上點著一盞煤油燈。
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和20多歲的年輕女子並排坐在床上。婦女穿著一身黑色的粗布對襟衫,一頭黑髮在腦後麻利地挽了一個髻。年輕女子鵝蛋臉,白凈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透著一股靈活勁。穿著藍碎花衣服,綠色褲子。兩條黑黝黝的長辮子耷拉在胸前。
「娘,你又在想二姐,三姐,四姐他們了嗎?」年輕女子小心翼翼地問。
「唉!是啊!都怪我沒本事,掙不了多的糧食,養活不了他們!」娘邊用手摸著一雙小孩子的花鞋邊嘆氣。
「娘,你莫這樣說,是這個年歲不好,哪家哪戶的孩子不餓死幾個的!」年輕女子一隻手抓住娘的手臂輕輕說。
「嗯!話是這樣說,可是我們家總共也才8個孩子,有的家裡十多個呢,最多也才走兩、三個……」娘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娘,你莫這樣了。也許這都是命啊!」
「命!嗯,是的。可是環女子,為啥我們家走的全都是女娃?」娘抬起頭望著環女子,渾濁的眼睛里全是紅血絲。
「娘,這……也許是你命里不該帶二姐他們吧?也許我和妹妹這輩子才能做你的女兒。」環女子一雙手把抓住娘的的手臂,把頭靠到娘的肩膀上,望著娘嬉皮笑臉地說。
「你這死丫頭,可不許這樣亂說話!」娘轉過頭嗔怒地拍了一下環女子的手。「對了,你這幾天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看?」
「我……我……沒有什麼啦?」環女子趕快放了手,轉過身去。
「你轉過來,老老實實說!」娘一把將環女子的身子轉過來。
環女子低下頭,一張俏臉漲得緋紅,不停地用手指纏繞著辮子:「娘,沒……沒有啦,真的沒有什麼啦?」
「你說不說?你到底說不說?」娘順手從窗前的椅子上抓過一雙手工鞋墊,拍打起環女子的頭來。
趴在牆上的飛蛾突然躁動了起來!它拍打著翅膀,撲向柜子上的煤油燈。原本燃著的小小的燈芯草熄了。
「好啦,你別打了!從小到大,你老是這樣打我的頭,都被你打莽了。你看燈也被你打熄了!」
「哼,燈熄了,是風吹的,咋會是我?你這個鐵連架,看我不給你撕爛!你腦子不開竅,就是要摟起打!」娘說著,摸出一包火柴,又將煤油燈點亮。轉身去扯環女子的嘴巴,「你說還是不說?」
「哎喲,痛!痛!說,我說!」環女子大聲叫起來,「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娃兒!」後面的話,聲音小得連環女子自己都聽不見。
「你說啥,啥娃兒,你說大聲些!」娘又舉起鞋墊打她的頭。
「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娃兒!」環女子一下子站起來大聲叫到。
「啊,娃兒!啥子娃兒?」娘有點懵了。但很快就明白了:「你說啥子啊?你這個死砍腦殼地,你懷上娃兒了?」娘說著,又要去打她。
環女子趕快抱住頭蹲下來。
這邊飛蛾繼續去撲煤油燈。
「你個死蛾子!」娘走過去揮起鞋墊就打。飛蛾「噗噗噗」地飛走了。娘看著飛蛾飛到牆上趴著不動了,徑直走到門檻旁邊,朝外面四處瞅了瞅,立馬將門關緊。再回過身來揪住環女子的耳朵,壓低聲音吼道:「你說,誰叫你這樣做的,你這個莫家教的!」
「就一次,那晚我和他都喝了酒!」
「他喝酒,誰叫你喝酒了?誰叫你喝酒了!」
「哎喲,哎喲!我是不想喝的,可是他硬是叫我喝!」環女子的耳朵被娘揪得哇哇直叫!
「說,是個男娃還是女娃?」
「是男娃!」
「啊,男娃!你這個背時砍腦殼的,你這個背時砍腦殼的!簡直是作孽啊!」娘說著又拿起鞋墊打。
「娘,我也不想做掉啊,我也想生下來!可是沒結婚就生孩子,他的工作怕是會整脫!」
「哎呀,你說我這命咋這麼苦啊?一個二個都不聽話!尤其是你,把你嫁到許家,那麼好的日子你不過,吃香的喝辣的,啥都是你說了算。不就是結婚幾年沒生娃兒嘛!兒女都是命上所帶,說不定哪年就懷起了!結果你和你大哥背著我,悄悄咪咪把婚退了。退了也就退了吧,可是你現在又幹了這些事。讓街坊親戚知道了,我這老臉往哪裡擱!你看嘛,你大哥知道了不打死你才怪!」娘鬆了手,重新坐到床上指著環女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數落起來。
「娘,我求求你,你可別給大哥說啊!」環女子趕快跪下來,抓著娘的腿哭著說。
「哎呀,算了,算了!都已經過去了!只是可惜我那個男外孫額!」娘說著用手在臉上狠狠抹了一把。
「娘,你莫著急!等我和他結婚了,我給你多生幾個胖男外孫哈!」
「哼,你說生啥就生啥了!生兒育女哪個說得清楚呢!」
「哦,那也倒是!不過,我相信我這輩子我會有兒有女的。」
「嗯!這點我信!可是你千萬記住,頭胎最好別生女兒!」
「啊!娘,這是為什麼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你外婆說的!」娘說著將鞋墊放到挨著床頭的木椅子上。朝對面走過去,打開柜子,取出一個黑色的木匣子。她端著匣子在枕頭下面摩挲了好一陣子,摸出一把銅鑰匙,打開木匣子上生了繡的銅鎖。
就在這時,趴在牆上的飛蛾,突然變成一道白光鑽進了木匣子。
「娘,這是什麼啊?」環女子湊過來,看到木匣子里放著一隻藍色的簪子。
「這是一隻鳳釵,是上輩人傳下來的。」
「哦,我看看!我看看!」環女子說著就要去拿!
「啪!」娘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手,「這可不是亂碰的!」
「啊,為什麼啊?」環女子摸著被娘打紅了的手不解地問。
「唉!這個只有第一個娃兒是女娃兒的才能拿!」
哦,難怪!因為娘是長女,所以她才會有這個鳳釵。環女子好像明白了。
「有這個的命都不好,不是克父母,就是克兒女,自己也過得不好!你看看我,好嗎?」娘說著眼睛又紅了。但還是很快把木匣子鎖好,把鑰匙藏到枕頭底下!
是的,娘是說得沒錯!她九歲的時候外婆就去世了,然後被小他十歲的爹家裡買來做童養媳。爹呢,從小好吃難做,結婚後老是賭錢,所以整個家都是靠娘一個人操持。難怪剛剛娘聽到我做掉的娃是男娃,那麼著急。
「我說你這幾天可不能亂在外面吹風,不能摸冷水,你給你那裡打衣服的地方先請幾天假,在家裡養幾天,就說感冒了!」
「哦,要得!都聽娘的!」
「對了,你得給我記住了,四十天不能同房!你和你大哥是咋商量的,你和趙文俊啥時候辦結婚手續?」
「娘,大哥說,下個月初八呢!」
「那咋行,你剛剛做了孩子,可不能這麼快就同房。得了月子病那可不得了!延期,延到下下個月去。」
「哦!」環女子乖巧地點點頭。
「行了,睡了吧,明天還要早點起來去掙公分。」
「娘,那你先睡嘛,我把這個把底再幫你扎一下。」環女子說著拿起椅子上的鞋墊。
「扎啥子把底哦,剛剛做掉了孩子,可不能亂熬眼睛,以後老了會看不到東西。再說呢煤油不要錢啊!快睡覺!」
「嘿嘿,煤油是不要錢啊,大哥在他朋友那裡搞的,從不收錢呢!」
娘癟了癟嘴:「哼,大哥!看你把你大哥說得好能幹樣!」
「我大哥本來就能幹,不過,娘,你更能幹!」環女子說著將身子湊到娘的懷裡,抓住娘的手,「哈哈哈」地搖晃起來。
「去,哪個給你耍嘴巴皮呢!快點睡覺!」說著「噗」地一聲,用嘴吹滅了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