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村的偽粉
「不向大前輩討教一球,恐怕還不想回家,讓您失望了。」月野遙同前輩北白川宗次郎說道。
「傻話,哪能呢。」
北白川嘴角銜著煙,脫下外套后,右手又解開內衫的兩顆子母扣。走到月野身邊,眼角的笑紋彰顯成熟男人的魅力。
月野恭敬地遞過去一根皮筋,宗次郎邊束髮,邊扭過頭來。自己梳頭,這才注意到月野合時季的清爽的短髮。「早該這麼剪。」
北白川想不出花哨的稱讚詞綴,也不恭維、敷衍月野。
月野到了開始在意美貌的年紀。尋著方向,迎風捋順劉海,有意捏著腔調,「原本想著不比賽,剪了可惜,幸虧您來了。」
月野感激宗次郎的出現。背過身,劉海又被吹亂了。
「跟我打,你得想好……」宗次郎確認似的,徵詢著月野的意見,「退役之後加入校隊。」
「就算贏了……我想跡部君,他不會為難我的。對吧?」
北白川宗次郎,即越前南次郎之後最有望衝擊職網獎牌的選手。月野如果能在他手下討得便宜,自然不需要自己再出手。在北白川面前,跡部不認為自己有出手的必要。
初次見面的月野便能摸得清,也欣賞跡部立斷大局觀的這一優點,肯定他身為領袖的才能。
處理突如其來的誇讚,跡部得心應手,面目坦然。索性又「哼」了一聲,「隨你喜歡。」
月野則認為跡部不僅做作的自然,也獨樹一幟、別具風格。月野被他的氣質所吸引。對前輩說話時,目光流轉在跡部身上。
「先說好,我截擊或滑板球突襲你右半區不算得分。」月野接住北白川拋來的球。
北白川左小腿骨傷重退役,雖說自己也負傷,月野認為要同前輩來一場公平的對決。
「月野遙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凈是傻話。你顧忌我舊傷,我擔心你新傷……這麼多年不見,也不能說你一點沒變,球技突飛猛進,也學來不少沒用的花招。」
「吸取了前輩的經驗卻沒能比前輩走得遠,我要輸了,你儘管找黑部告狀去。打不下來十球,累了,四球內我贏一球,你認輸。」
提及黑部,月野不講理的、孩子氣的心思肆無忌憚地顯露出來,但也笑意盈盈,心情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發球也都我來吧。」月野操著替前輩分憂似的口吻,自顧自站到發球區。
宗次郎拿不出理由拒絕,旋即站到接發球區。聳拉著眼皮,露出一副「拿你沒轍」的挖苦模樣。
這場前職業級選手之間的公平的對決,在精心挑選、租借了球拍之後,由一發0%成功率著稱的月野的發球,拉開帷幕。
「這才是教練讓你打雙打一的真實目的吧?」
宗次郎看著二發依舊掛網的球,不留情面,有些幸災樂禍地一語道破。
月野從宗次郎眼角藏不住的笑紋中,察覺到數年來球技的增進程度,對教練黑部的悉心指導深感遺憾、惋惜。可要吃了虧,就得在唇槍舌戰中討回個一二,這點,月野倒無師自通。
「雙打二作為首發出戰,更是為全隊奠定信心基礎的存在。上來就失誤,難免士氣低落。既不擅長調動氣氛,又無法快速適應熱烈的應援,像我這樣的選手,光是排兵布陣,就夠給大夥添亂了。哪來的選擇權?」月野遙如是說道。
「怪不容易的。1—0,裁判,你怎麼不報分?」
裁判縮了縮脖子,圓潤的脂肪堆在脖頸周圍,心想,你也真夠可以的,裁判沒好氣的瞟了身為前輩又是男性的北白川一眼,單憑一米九的個子,在同女選手的對決中已佔足了優勢。
北白川接收到裁判的示意,一副「你比我更可以」的替裁判補了句:「北白川領先。」
第一球的失誤,反而使月野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顛著球,投入進她的構想……
首先,不能在發球中再次落敗。不給任何人、任何事第二次機會,自己也不做二次嘗試,月野就是這麼個能如此輕率、武斷地做決定的人。
「沒必要拘泥於此。」月野心想,放眼網壇,即便是職業選手,也鮮少有人能跟得上自己切換套路的速度。因此,對於失誤,月野只想躲得遠遠地。既不回味,也不心存芥蒂,彷彿這樣就能置身事外。
事實上月野愛耍花槍,全拜高球商所賜。
五六條不同方式的發球剪影,過電影似的浮現在她眼前。月野寧可為新選擇的側旋發球的失誤買單。
屈膝、蹬地、留肩、拋球不能離持拍手過遠。月野對眼下自己所能掌控的技術範圍十分明了。既然不做第二次嘗試,只好先更加耐心的、縝密的將技術要點過完,又結合了或可發生的失誤,這才把球給拋了出去。
月野對第二球側旋發球的重視程度,遠高於第一球。
「這球還像點話。」
一發成功壓在外角線。月野對北白川的誇讚感到滿意,沾沾自喜。也傾慕他接發放短球的處理。
2—0。
「前輩就是前輩。」月野本想說:不愧是世界第一雙反。
作為接發球方,反手削球,不僅需要紮實的基本功底,還得具備過人的球感。在機會來臨的瞬間,更要有超乎常態的果決與自信。
前輩打出了後輩不敢輕易嘗試的球,月野為聲稱「吸取了前輩的經驗,就要超越前輩」的自己感到羞愧無比。不僅羞愧,也看清了獨自摸索、無所借鑒卻開闢一處天地的前輩的能力。
北白川宗次郎不是天賦型球員,同樣的球往往要多練上個把月,常在失敗、痛苦的回憶中周旋輾轉。月野遙就不具備這種堅定的意志品質,對自己做不到的事,尊崇的心情也更真切。
月野雖然對適應環境有心理障礙,但思維活泛、吸收能力極強。到了白熱化階段的第三球,竟壯起膽子,無所顧忌的效仿與自己大相徑庭的前輩的精神,每一拍都瞄著邊角進攻。全然把賽前要禮讓前輩、顧念前輩舊傷的念頭拋諸腦後。
「3—0,北白川得分。」
北白川宗次郎有著能使月野不顧一切、奮力一搏,卻無濟於事的實力。月野則不氣餒,也沒生出越挫越勇的鬥志,一邊調整、保持著均勻的呼吸走向發球區,邊準備發球。
「想好了再打,月野遙,這可是最後一球了啊。」
對北白川的刻意提醒,月野恍然大悟。
被北白川精湛的球技打了一悶棍的月野,覺著用既沒有力度、又沒有角度的下手發球作為賽點發球,即便成功,實在無趣。於是屈膝蹬地,手臂內旋引拍,拍柄底部指向拋高的球的方向,拍頭由下向斜上方擊出!
「上旋發球!」
場邊,不知是誰尖叫出聲。彷彿月野遙只是個新人,打出了什麼了不起的稀罕招式。在圍觀的人心中,斬獲冠軍、擁有職業級水準的月野成了年少輕狂、卧薪嘗膽的新人。
月野被這一聲驚呼弄得沒了脾氣。
手上動作遲了,腳下就得多費些功夫,月野不喜歡拖沓,瞄準邊角送上一記滑板球后,打算沖向網前,搶佔先機。可沒想到,人還沒跑到網前,就被報分的裁判給叫住了腳。
「4—0。北白川勝。」
月野茫然地看向裁判。空洞、無辜地眼神,球場邊的觀眾都不忍同情起這個鬧不清規則的新人。
「笨蛋……這兒才是單打的邊線。」北白川指了指邊界線,反而比月野遙更失落的說道,「都說了讓你想好了再打。」
雙打邊線和單打邊線不同,主攻雙打的月野遙慣性將球打到了最外圈的邊線。裁判即便萬般不情願,也不能將明顯出界的球偏袒給她。
月野遙「哎呀」的叫喚,直拍腦門。
「不行……得再來一球。」
被零封的成績單,月野交不出手。
北白川反而不緊不慢的挑開挽卷的袖口,指甲修剪得整齊乾淨,食指間的紋身輕易就顯露出來。修剪得漂亮的手寬慰似的勾住月野圓勻的肩膀。
「傻裡傻氣的。」北白川撥弄著月野新剪的劉海,貼近肌膚的部分已被汗水濡濕。北白川認為厚重的、整齊的劉海把師妹月野的聰明靈氣給擋住了。北白川只好出於善意又負有責任心地提醒,「四球內你贏一球或是十球內贏你一球,自己定的規則不許耍賴皮。」
深知月野愛耍賴、鬧情緒的脾氣,北白川不容商榷的錮著她的手臂,去學校認領被批評的貪玩的孩子一樣,將她領出了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