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 黑暗森林

葉文潔和艾AA走了約半小時后，拐下公路，走上了一條小路。遠離了公路，四周變得更黑，葉文潔從背包中取出手電筒照著腳下的路。

路越來越難走，濕透的鞋子踏在地上「咕咕」作響，葉文潔在泥濘中滑倒了好幾次，身上沾滿了泥，好在有艾AA在，每次都將她攙扶了起來。

前方只能看到一片雨霧，葉文潔對照了地圖，知道自己的大方向是沒有錯的。

在雨夜中步行了一個小時后，葉文潔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座剛剛廢棄的天文觀測站，但卻是人類的科技大爆炸前的老建築了，那巨大的射電望遠鏡天線和當年**集中營中的研究所有些類似。

葉文潔感到很累，和艾AA在天文觀測站里坐下休息。她們很快在夜雨的寒冷中顫抖起來，葉文潔咬牙站了起來，開始在觀測站里檢修。

幸運的是，這裡雖然是老建築，但因為直到幾個月前一直有人使用，所以天文觀測站的功能保留得比較完好。葉文潔和艾AA忙碌了一陣子后，連同了電源，這座老舊的天文觀測站活了過來，巨大的射電望遠鏡天線開始緩慢的轉動。

葉文潔有些生疏地開始調試，手在各種按鈕和開關上操作起來。

夜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著。後半夜雨停了，後來雲層也開始散開，露出了一部分星空。葉文潔也完成了對天文觀測站的調試。她微微鬆了口氣，抬頭望著天空。

天已經蒙蒙亮，在初露的晨曦中，周圍的景物清晰起來，葉文潔感到自己已經身心俱疲，身子在發著高燒，牙齒在身體的劇烈顫抖中「咯咯」作響，她此時的身體像一根油盡的燈芯，在自己燃燒自己了。她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也知道現在是和三體人徹底攤牌的時候了。

「如果我最終也未能挽救全地球和人類，我就只能說對不起了……我願意下十八層地獄去受折磨和痛苦，如果這能減輕我的罪孽的話……但這世上似乎沒有地獄，也沒有神和魔鬼……」

葉文潔喃喃苦笑自語著，整理了一下自己滿是泥漿的濕衣服和蓬亂的頭髮，隨後按動了控制台上的開關。

「三體人，我知道你們能聽到我的廣播，」

葉文潔面對著東方的晨光，開始了地球文明和三體文明的最後對決，「我現在有話對你們說。」

葉文潔的聲音並不高，說得很慢，幾乎一字一頓，她知道對方肯定能聽到。

一切沒有變化，巨大的天線靜靜地立在凌晨的寧靜中，地上的水窪映著正在亮起來的天空，像一片片鏡子。這個仍未醒來的世界，不知道自己已被葉文潔當做一場豪賭的籌碼，放到了宇宙的賭桌上。

葉文潔挺起了胸膛，讓自己的氣息更加順暢一些，她說道：「我已經明白了我的特殊之處，明白了你們為什麼當年會不折手段的追殺我。我從小時候前就不斷的做各種奇怪的夢，現在我已經明白這些夢境都是真實的，它們是真實的外星的世界，而我的能力就是通過夢境到達這些世界之中。」

說到這裡，葉文潔略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當年更準確的說，不是你們通過夢境聯繫到了我，而是我通過夢境聯繫到了你們。你們所做的，不過是截獲我的夢境而已。」

葉文潔這話說完，三體人終於不在沉默，訊號接收器中傳來了三體人的聲音：「葉文潔女士，你好，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這聲音依舊那麼熟悉，當年葉文潔第一次在夢境中接觸三體人時，這聲音就存在，它化身為慈眉善目的周文王，對葉文潔做出了引導。

「葉文潔女士，也許你真的是特殊的存在，我們不想辯解這一點。那麼，你想表達點什麼？」

周文王的聲音依舊慈祥而溫和，任誰聽到都不會認為這是關係兩個文明、關係到人類生死存亡的談判。

葉文潔微微一笑：「你曾經在夢境中給我講過你們文明的故事，那麼現在我也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

周文王的聲音回應道：「請講。」

葉文潔深呼吸一口，抬頭望著星星漸漸隱去的天空，說道：「有一片巨大無邊的黑暗森林，裡面生活著許多帶槍的獵人。他們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其他一樣潛行的獵人。他們如果發現了別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獵人，不管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管是嬌嫩的嬰兒還是步履蹣跚的老人，他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獄，就是永恆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

「某一天，黑暗森林中有一群叫人類的家族中的一些傻孩子們生了一堆火，並在旁邊高喊：『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有人聽到了嗎？被聽到是肯定的，但並不能由此立即判斷這孩子的位置。直到一個更傻的有點特殊的孩子被一個叫做三體的獵人誤導，主動透露了家族的準確位置……」

葉文潔說到這裡，嘴角露出了一絲自嘲的苦笑，繼續又說了下去，「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在這個黑暗森林中，一個獵手在凝神屏息的潛行中，突然看到前面一棵樹被削下一塊樹皮，露出醒目的白木，在上面用所有獵手都能認出的字標示出森林中的一個位置。這獵手對這個位置會怎麼想？」

周文王的聲音說道：「這個……」

葉文潔不等周文王回答，就繼續說道：「這個獵手肯定不會認為那裡有別人為他準備的給養。在所有的其他可能性中，非常大的一種可能就是告訴大家那裡有活著的、需要消滅的獵物。標示者的目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黑暗森林的獵手們神經已經在生存死局中繃緊到極限，這樣的標示最容易觸動的就是他們那根最敏感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