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鮮美的南瓜花瓣湯

第5章 鮮美的南瓜花瓣湯

「嘭」一聲巨響,小男孩的臉頰被什麼東西輕輕擊中三五下,他從睡夢中驚醒。眼睛疼得睜不開,他的手慌忙四下試探,摸到了躺在身旁、均勻呼吸的弟弟鈴鐺,他長舒一口氣。

緩緩睜開眼,小男孩發現自己躺在街邊角落裡老爺爺的爆米花攤鋪旁邊。一圈小朋友圍著新鮮出爐的魔法爆米花拍手讚歎。剛才叫醒自己的,正是開鍋瞬間隨著氣流四處飛濺的爆米花。他疑惑地看著忙碌中的老爺爺,感覺手臂刺痛,腦海中閃過萬千眼鏡王蛇咆哮著撲向自己的影像,嚇得大聲尖叫。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完好無損,找不到任何受傷的牙印。

老人朝他看過來,見他醒了,便哈哈大笑:「好孩子,剛才你被爆米花出鍋的爆炸聲嚇暈了過去。我還尋思著要怎樣把你叫醒,看來還是得再用一次這爆炸聲,哈哈哈…」

小男孩伸了伸懶腰,打了個深深的哈欠,悻悻原來自己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不遠處,人群將表演猴子跳火圈的街頭藝人團團圍住,兩隻打扮成齊天大聖孫悟空模樣的小猴子在皮鞭的叫囂和淫威中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火圈上張牙舞爪的火舌,讓夢境中被火焰怪吞噬的小姐弟閃現在小男孩的腦海。看著那兩隻瘦骨嶙峋的小猴子,小男孩苦苦笑了笑,自己應該是太想把這兩隻可憐鬼解救回家,才會做那個奇怪的夢吧。

他全身酸痛,咬牙起身,全身骨頭「嘩嘩」作響。可能在地上睡太久,他的腳酸軟麻木,腳趾上的凍瘡隱隱作痛。正因如此才會夢到腳上長出一些奇怪的樹根吧,小男孩嘆了口氣。他有些吃力地抱起弟弟,拍拍弟弟身後的灰塵,向老爺爺道別。老人禮貌性地點點頭以示回應,便繼續忙碌。

小男孩走到兩隻小猴子跟前,將懷中剩餘的幾粒爆米花遞給它們。兩隻猴兒迫不及待一把抓住塞進嘴裡,「嘎嘰嘎嘰」胡亂咀嚼。它們的眼睛隨即閃亮起來,「吱吱喳喳」上串下跳,帶動著脖子上的鐵鏈一陣叮咚亂響。小男孩居然有些羨慕,要是自己帶著弟弟來跳火圈表演,說不定也不錯。賣命工作,至少有免費的剩飯可以吃。如果跳得精彩,說不定還有雞腿獎勵呢。他的肚子咕咕作響。

天色漸微沉,集市上的車水馬龍已稀疏。小男孩使勁晃晃腦袋,想要清醒過來。剛才的夢境卻越來越清晰,就像真實發生過一樣,在他的思緒中鋪展開來。小男孩若有所思地朝著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在他身後不遠處,民眾們正忙著清理一場火災的殘骸。大家感天謝地,一對小姐弟奇迹般地被他們的母親救了出來。

小男孩在耽擱於爆米花攤鋪之前,去了小鎮上的診所。醫生檢查完弟弟的頭部后說:「你帶著弟弟再回家觀察幾天,和之前一樣,有異常情況再回來。」弟弟自從頭部受傷醒來后,很快又陷入類似於昏迷的熟睡,兩三天都叫不醒。醒來后還是那個普通正常的鈴鐺,卻又兩三天都精神飽滿,興奮異常,怎麼哄都不肯睡覺。現在他又再一次深深睡去。

小男孩抱著弟弟疲憊地回到家中,胡亂喝了些剩湯果腹,依偎在昏迷的母親身邊,也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藍天白雲,天朗氣清。小男孩估摸著弟弟不會醒來,給他餵了些清水,用被子在床沿築了高高的圍牆。便扛著木頭做的玩具大砍刀,提著菜籃子,哼著歌謠,歡快地跳躍著,一路「砍殺」著出了家門。

一溜煙衝到家門口的斜坡底,他暗自讚歎自己的「凌波微步」爐火純青。正得意間,腳下青草一滑,摔了個狗啃屎。他幻想自己是絕世的刀客,三步兩步繞過一個山丘,爬上山去,他來到了自己的秘密領地,一片玉米地。

那是母親以前開墾出來的荒地,每年都會在這裡種滿玉米。玉米間穿插著種些蔬菜瓜果。作物之間雜草叢生,小男孩從來都不去拔除。他也不去捉捕那些肆意啃食作物的毛蟲。他堅信所有生命共享這片神奇的土地,每一個生命都有權利在這裡自由的存活和生長。自己的到來已經打擾了大家,破壞了原有的寧靜,他深感愧疚。也正因如此,他從未偶遇過大豐收。

看到在這裡種草,卻意外收穫一些雜亂作物的小男孩,住在另一個山頭的鄰居建議他要給作物們施加氮肥。小男孩小心搜集了自己和弟弟的尿液,儲存在大木桶里。腥臭熏天,小男孩捏著鼻子,小心翼翼地灌溉著每一株作物的根,和它們說著悄悄話。

直挺聳立的玉米靠近地面的草本莖,環繞著長出一圈結實的鬚根,深深插入土地中,將玉米株牢牢固定在地面。在他的夢境中,腳上也長出強壯的樹根把自己固定起來。小男孩揮舞著木頭大砍刀指著玉米喝到:「你這個玉米小妖怪,竟膽敢跑到本大俠夢中作亂?」

「絕世的大俠,請饒命!小的萬萬不敢!」小男孩捏著嗓子,模仿驚恐的玉米小妖回答自己。

「廢話少說!妖怪,吃我一刀!」他義正言辭,舉起木頭大砍刀佯裝砍向玉米株,隨後便哈哈大笑,前仰後合。

小男孩對這裡的每一株植物都了如指掌。他給每一株作物、甚至每一隻路過的小動物起名字,以表答對它們幫助的感激。

那株開滿橙黃色花朵的南瓜藤,名字叫做五月。每一年新長出來開枝散葉的南瓜藤都叫五月,它們總是在每年五月初的時候,不經意間綻放出第一支花朵。首花猶如花魁,搖曳著蛋黃色的裙擺,翩翩起舞。其餘的花朵在她的呼招下,迅速爬上綠藤,遙相呼應,共同舞蹈對太陽和生命的讚歌。

小男孩看到那隻叫阿黃的蜜蜂和它的朋友們,三五成群,打打鬧鬧,在每一支南瓜花朵里駐足停留,交頭接耳。那隻花心的蝴蝶阿輝,剛在這朵花前唱起曼妙悅耳的情歌,下一秒就被另一朵花的嫵媚迷惑得忘形起舞。

小男孩仔細檢查每一朵南瓜花。媽媽告訴他,雄花遠遠多於雌花,可以適當採摘多餘的雄花。每一根藤條上也不能有太多雌花,否則藤條無法承受它們果實的重量。如果兩朵雌花緊挨在一起,採摘小的那朵,讓大的花朵肩負起它們共同的使命,接收風吹日晒的洗禮,結出豐滿的果實。

南瓜的雄花和雌花很容易辨別。雄花的花蕊是一根花柱,上面沾滿富足的花粉。雌花的花蕊是四瓣形狀的柱頭,負責接收蜜蜂和蝴蝶傳授的花粉。雌花的花柄上有一個鼓鼓的瓜胎。瓜胎讓雌花在群花中備受矚目,就像人類關照孕婦一樣,含瓜胎的雌花也會受到小男孩更多的呵護。

小男孩像醫生一樣,仔細為每一支花朵做體檢,在花朵之間相互比較權衡,細心地甄選著每一朵食材。這些新鮮的時令花朵,將在今晚成就一道無與倫比的美食。

小男孩記得母親用文火燒開小半鍋水,加入一湯匙豬油提味,將新鮮的南瓜花朵放入沸騰的水中。花瓣在水中淹沒,翻滾幾下,撒上適量食鹽。一道簡單但鮮美絕倫的南瓜花瓣湯就大功告成。

雄花的萬千花粉融入到湯里,像多春魚風暴追逐著稀有的雌花,它們互補協調,彷彿源源不斷的生命原動力在湯中融會貫通。花瓣褪變成透明的淡黃色,綠色花萼點綴其中。薄薄一層豬油漂浮在湯上,反射出閃耀的光芒。

小男孩清楚記得,他站在爐火旁安靜地看著媽媽,炭火的火光在她的臉上搖曳起舞。媽媽抬起頭和他對視,微微一笑。一縷頭髮掉下來垂掛在眼睛前,她的眼睛里閃爍的儘是溫柔與愛憫。此時的小男孩,滿腦子都期待著媽媽讓他先為大家試試湯夠不夠鹽味。

這是小男孩印象中最幸福的時刻。家人們圍坐成一圈,姐姐夭桃張羅好碗筷,牽著他的小手,坐在他身邊。媽媽為大家盛湯,南瓜花瓣湯輕煙繚繞,空氣中瀰漫著南瓜的芬芳。大家飽含期待地輕輕呡一口,湯的溫熱緩緩擁抱舌頭,每一個味蕾都被融入湯中的南瓜花粉環繞。彷彿置身於空曠清爽的草地,擁抱著陽光奔跑,與南瓜花朵相擁共舞。南瓜花朵蛋黃色的裙擺隨風揚起,輕輕扑打在眼眉上。

即便是嚴肅的父親,也抵擋不住湯的溫順與鮮美。他眉目解鎖,開懷大笑,歡快地與媽媽和姐姐聊著天,打開說不完的話匣子。小男孩靜靜地看著他們張合有馳的嘴角,昏暗的燈光將溫馨與親情灑在他們的臉上。他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融入到父親的談話之中。

伴隨著父親爽朗的大笑聲,難以名狀的失落將小男孩從回憶中拖拽出來,跌落到現實。弟弟的頭部因為小男孩的粗心摔傷,他心存愧疚。他要用今年的第一捧南瓜花朵,做成鮮美的花瓣湯,作為給弟弟道歉的禮物。

小男孩收穫滿滿,他的籃子里採摘到12朵雄花,2朵雌花。他心滿意足,拔腿就往回跑,以至於差點忘記了絕世刀客應該時刻隨身攜帶的木頭大砍刀。

他抄著近路,想要儘快回家查看弟弟。在家和玉米地各自所在的兩個山頭之間,有一片幽閉的沼澤。沼澤兩旁是亂石嶙峋的懸崖,一條小路在懸崖邊上蜿蜒曲折。那條小路僅容得下一個人行走,懸崖就在腳下,稍不小心就會跌落下去。小男孩在更小的時候,每每想到這條小路,都覺得眼前發黑,全身哆嗦。即便現在,他也需要凝神屏氣,咬著牙在小路上慢慢挪動,絕不敢往崖底下張望。

他一路小跑到懸崖邊小路的一端,卻嚇得大驚失色。他猛然看見弟弟鈴鐺,正左手握著玩具手槍,右手扛著一把木頭大寶劍,顫顫巍巍在小路上走著。弟弟已經走到小路中央,他雄赳赳氣昂昂地駐足張望,四處搜索著哥哥的蹤影,他急切要找哥哥拼刀三百回合,一決高下。

小男孩摒住呼吸,他不敢呼喚弟弟的名字。這個小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從睡夢中醒來。現在叫他的名字,他必定屁顛顛奔向哥哥。狹窄的小路碎石散布,弟弟如若絆倒,必定跌落到懸崖下的沼澤中。

小男孩試圖往回跑到小路的另一端,從後面出其不意攔截弟弟。剛轉身就發覺不可行,跑過去花費時間太久,到時已不知弟弟踏著正步,征程又去往何方。還不如原地等他慢慢走過來,小男孩急忙轉身回頭,卻魂魄飛散,小路上已不見弟弟的蹤影。

他撒腿跑向弟弟先前佇立的地方,弟弟的木頭寶劍孤零零遺落在地上。

耳邊從懸崖底突然傳來嬰兒的哭泣聲。小男孩扔下手中的大砍刀和菜籃子,向懸崖邊撲去。那些鮮艷的南瓜花朵,凌亂地灑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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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昭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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