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二章 怪塔秘辛

零二章 怪塔秘辛

說話間起了風。

塔底栓門的大鐵鏈墜著大鐵鎖,鐵疙瘩們碰撞摩擦的聲音響徹黑夜。風擦窗欞似嗚咽哀鳴,打斷了我們的竊竊密談。

若要逃走總歸要勘察地形。於是凳子摞桌子,摞到屋裡北牆。怪塔其它三面重兵把守怕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只有看看這峭壁下是否有鐵鏈小橋滑索一類,好逃出生天。眾人扶著桌腿凳子來保證安全,我小心翼翼爬上去,慢慢站起。因著牆面夠厚,窗檯倒能容一人,便又攀上去坐好,以便擁有更佳的視野。

陳年舊窗推動它時,灰塵便撲簌簌落下,夜晚許是一張遮羞布,連灰塵也婉轉如流沙。

「吱呀呀」,窗子久未活動的筋骨倏爾舒展,而我的心扉與此同時若白鶴展翅。眼前無盡風景,無大廈來阻,盡覽一城風光。瀚地長天,融匯一起,似無乾坤分別。

逆風吹襲,衣帶翩躚。無搖搖欲墜之恐懼,偏有將要飛去之自在。

我幾乎忘卻了自己是被困的囚徒,雖然只是片刻時間,但帶給我精神的愉悅卻無法計量。任務在身,我將遠眺的眼睛收回,往下探去,見山石陡滑,透著清冷的月色,愈往下色愈沉,深淵總是無始無盡。

我努力搜尋著任何可能逃走的憑藉,但一無所獲。

「沒戲,不然你們上來看看。」我撐手從窗檯躍下來,「或者,有一條足夠長足夠結實的繩子,可以順著爬下去。當然,就算有這物件兒,可從塔頂直接順到山下,這個心裡素質嘛……」

「啊?那我們怎麼辦?」

「倒是每人的衣裳撕下來一部分搓成繩子,可這也太高了吧!」

「是啊是啊,我連樹都不敢爬……」

「這樣子摔死太容易了,算了,我還是在這裡困死吧。」

一眾議論如沸,十七個人每人一句,也足夠熱鬧一陣,若兩句就能掀了這塔蓋子。

突然間,一聲怪響擰著耳膜刺的人後背發涼,寒毛森森豎起。聲源從塔底直竄上來,回蕩在空空的塔里,心口也被揪的生疼。

這聲響,像極了以前看過的恐怖片中水琴的配音,暗啞尖刺,不適程度如指甲抓黑板,若電鑽鑽胸膛,完全噪音級別。

所幸只是十數秒,終被饒過。現下里我不想再究這怪聲是何出處,怪物也好,鬼魂也罷,我並不認可我目前的身份!這半日間精力幾乎耗盡,再不想思考,更不想動彈。於是挪回我的牆角,把外裳褪掉一半,抽出雙臂,蓋住腦袋,身體儘可能蜷縮取暖,接著放鬆身體讓自己陷入虛無之中。

「咳,夢中之夢,隨他去吧。」

風雖然大,但還不是大幅度降溫的季節,身下的地板躺久了,倒生出若蒲草的溫暖來,天地到底慈悲,還留我一絲慰藉。

血液如溫水,帶著我的呼吸歸於綿長。就在意識徹底釋然的那刻,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甜甜貓。我離家或者離世該有好幾日了,不知她怎麼樣,家裡貓糧還能吃一段時間,吃完了會不會餓死……

我翻了個身,祈禱著:「家裡所幸是二樓,乖,如果我回不去,你就從陽台跳出去自力更生吧」

這又是個晴天吧,陽光暖暖灑了我一身。

雖未睜眼,卻知道又是甜甜貓在窗帘上打鞦韆之時將它拉開,引得上午的太陽鋪滿一床。

我伸手去摸她那半柔半硬的毛髮,平時在我剛剛醒來之際,總會咕嚕嚕著湊過來助我清醒。

只是手指探了半天無果,枕頭也不見了蹤影。當指肚無限的觸到堅硬之後,我恍然睜眼,心靈上的打擊使我一時間天旋地轉。

「我還在這個破塔里呀?」失落在所難免。我坐起來,參考著別人的模樣穿回上襦,卻發現不是漢族的傳統右衽。《論語·憲問》有言:「衣衿向左,謂之左衽。夷狄之人,被髮左衽。」

「呵,倒還是少數民族?」

我瞅了一圈眾女子的衣衫,式樣有初唐晚宋,衣料有綢布絹紗,並不拘於某種時風。

我甚至有一些懷疑我是否誤入一個服化道混亂的真人秀劇組。可她們的神態舉止真的太過於自然,醒來的姑娘從袖中拿出梳篦,先用齒疏的一面把結團梳開,再握緊頭髮,用齒密的一面將沾黏在髮絲上的污垢篦下來。整個動作流暢自然,不見演的成分。

我摸了摸我的頭髮,不知昨日如何綰成的矮髻此刻定然蓬鬆揉亂。我取下發間僅有的一枚白玉簪,以十指做梳,攏了攏,攏到頭頂用簪子結了個單髻。

所幸是以前還學了這麼一手!!

蘋果姐姐笑望於我道:「你怎麼梳了男子的髮型?」

我突然想起古代女子之所以可以雲髻飛天,是因為有刨花水這種神物,也就相當於現代的啫喱水髮膠之類。只得回答:「路上便把隨身之物丟了,這樣也好,利索。」

未充分了解情況之前,還是盡量少的暴露隱私為好。若說不會梳女子髮型,怕是有人惡意揣測我這個「異類」。

沒有水來洗漱也就罷了,這一夜未曾小解,現下里感覺十足。昨夜裡瞧著樓梯下面太黑不敢下去,現在倒是想去尋尋有沒廁桶之類,再不濟選個偏僻角落隨地解決也就罷了。

人有三急,沒得辦法。

我好說歹說,欲要拖著蘋果姐姐和青衣姑娘下樓,她們大概也經不起我的再三晃動而導致的尿急,便決定一起探探路。其餘的姐們兒雖說有的已然面帶忍耐之色,但還是未嘗出聲。

白天這塔內看起來平常了許多,層層台階十分結實,踩在腳下四平八穩。這塔結構中軸為旋轉樓梯,我們便旋轉到了下一層樓。

此層外壁整整一圈為一間間半隔斷,裡頭自然是砌了許多泥塑的神佛,看的出原本是有鮮艷的彩繪,而現下已然褪去了顏色。

雕工精細,匠人如注入了他們的信仰。

我仔細瞧著每一樽,栩栩如生。可卻辨認不出他們是誰,倒更像是我過往認知以外的神佛形象。

陽光從每層樓的窗與隙穿進來,無數條光線射向那些神龕里的塑像。光影流轉,流波麟麟。

我的眼睛跟隨著光波,像是探究時間與藝術的神秘連接。

可突然冷不丁的一眼使我心中咯噔一聲,幾欲尿了褲子。

我發現所有神像的眼睛都看向光線射來的地方,那瞳孔似乎活靈活現。而背光者,皆瞪著空洞的雙目,不知瞳仁去了何處。

這意外的發現,使我懷疑自己跌入魔窟之中!

我倒吸一口氣,心中畏大於敬,小聲道:「快走快走。」順勢提起一隻在隔斷中間看起來廢棄的瓦罐,一路小跑往頂樓沖,並不敢大刀闊步再驚了某位神像爺爺。

若有隻眼睛跟著我不放,後背涼意嗖嗖的奔回了頂層。

又一重的刺激叫我再顧不上旁的,放好瓦罐就直接寬衣解帶。且邊泄洪心裡邊嘰里咕嚕罵到:「尼瑪啊,幸虧是迎著光動眼球,要是跟老子對視,豈不是真的要給你表演尿褲子絕技?」

在特殊的時候,矜持害羞算的了什麼。我這泉水叮咚連綿不絕,猶如我這幾日所飽受的摧殘驚嚇般不可盡量。

又熬了半晌,瞧著眼前條凳的影兒開始西斜,便知過了午後。

渾身髒兮兮又加腹內空虛,情緒已然壞到了某個點。我想把桌上的空茶壺扔出去砸到塔門口看守人的頭,好讓他們也感受一下痛苦的滋味。可我已經預測到在那人頭破血流之後,眾姑娘先是會心一笑,為我鼓掌喝彩,然後塔下衝上來數個彪形大漢,在盛勢的壓迫下,甚至他們手中的皮鞭都沒有展開,姑娘們便會將我檢舉出來,推到前面,揭發我襲擊工作人員的罪惡行為。

然後我便在不可描述的酷刑與怨念之下,穿越到其他的時空里去。當然,或許他們的長官感念我是個勇敢的好少年,將我釋放賜我自由也未可知,只是這樣的概率實在是小到令人著迷。

最後,種種分析只能讓我放棄扔茶壺的決定。

好在在我試圖分析下一個狗血主意之前,隱隱約約聽見塔門打開,齊齊刷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此時的腳步聲怎麼能稱作是腳步聲,它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做希望。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比困在此處更清晰明確的拐點。

果不其然我們被押送至塔外,甚至沒有再用繩索將我們連成串。幸福有時候真的是需要來比較,基礎會發生根本的轉變。

這山營中數個大帳位於怪塔之東,再往裡瞧,遠遠看著像是練兵騎射場。而西邊數圈高大的鐵網圍欄里是木製的棚房,不知作何用處。

這時一隊穿著相同的女子走了過來,像是婢女的模樣,她們每個領我們一人,往大帳以南的小院里引。整個山營各方位皆有崗哨,營內連一顆高大的樹木都無,即使到了南小院,也只不過是盆栽花草而已。

據我了解,軍營里向來禁養女眷。可這南小院門口牌匾上書《懷真抱素》四字,明顯是女人的住所,倒不知這裡是何規矩了。

院里是兩層小樓,口字型建築,四面皆是房間,而憑欄處可見院內唯一的石景假山與玲瓏蓮池。因著營牆過高,從外頭看倒絕對發現不了這南院兒的蹤跡規模。

跟前兒的姑娘禮數周全,一路提醒我抬階看路,轉彎停步。她輕輕的將西排當中的一間房門推開,淡雅的熏香瞬間撲面而來,裹挾著一絲清甜。

房內的大澡盆裊裊冒著白霧,我神往的步入這間古色古香的古代閨房裡,興奮與訝異同時湧上心頭。盈盈環顧,雕花傢具華光能照物;定睛觀瞧,琳琅擺件新奇映滿目。

姑娘奉上香料與澡豆,莞爾一笑頷首示意,隨即退出帶上門,立候在門口。

哇!現在這個小天地是我的了!

我褪下外裙后,將貼身的T恤和運動九分褲疊好,踮起腳尖偷偷將其藏在床帳頂子上。又將脖上的玩具項鏈和珠鏈型手錶取下,歸置在妝台上的首飾盒裡。現下只剩這麼幾件家當了……

然後我就像一枚白巧克力融化在了溫水裡,身體放鬆之後雙腿慢慢的飄起,隨著水波微微蕩漾。這刻的感受並不是魚水之歡的自由愜意,更像是沒有意念的浮萍任他東西南北去。

我下意識里認為,在世俗自由之外,有著更高級別的寧靜狀態。

他不是月虧而盈,而是本自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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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銀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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