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技重施
()初春的夜風很涼,涼的發冷。。////寬大的外袍在匆忙中沒有繫緊,在顛簸跑動中被迎面而來的風掀開,如閃著寒光的刀鋒割破了他單薄的裡衣,絲絲冰寒侵入了皮膚,血液,骨髓,凍的任刃的心都跟著僵硬,感覺不到跳動。
沒有時間停下來將外袍系好,任刃一手隨意將分開的對襟抓攏,但仍止不住寒氣的侵襲。分不清是從外而內,還是由內而外。
「少爺,應該就在前面了。」染墨指著前方林立的廢棄房屋說。
「下馬。」任刃忙勒住韁繩,不待馬徹底停下就翻身跳了下去。
染墨也跳了下來,走到近處草叢便仔細的查看了一番被踩倒的雜草和腳印,向左前方指了指。任刃立刻點了點頭,跟在染墨身後,撥開雖然干黃但卻倔強的直立著的雜草,走了進去。
新冒出的綠芽還細小的完全處於劣勢的趴伏在地,只有細脆卻堅硬的草竿高高的支起,在走動間撩撥著雙腿,有時候刺的人生疼。然而此時的兩人全然不顧這些,一個負責引路,一個在後面無聲無息的跟著。這一帶都是舊時廢棄的房屋,據說這裡在百年前發生過屠殺,所以冤魂不散。於是附近的百姓很少涉足此地,才長了這麼多的雜草出來。
乾枯的失去了水分的草竿在腳步的踐踏下發出噼啪的聲音,在深夜裡格外響亮。兩人動作迅速的走著,卻儘可能得放輕腳步,不引起更大的聲響。
「少爺,應該就是前面那個房子。」染墨在其中一間房子前稍遠處停下,回頭低聲說。
任刃運極目力,黑暗中能看出房子的模樣和周圍的景物。那房子與其他廢棄的房屋一樣,看起來破破爛爛年久失修,木門露出極大地縫隙,冷風從那裡穿堂而入。窗戶上殘破的糊紙隨風飄擺,更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氛。
「你能確定嗎?」任刃仔細看了又看,屋內絕對沒有任何光亮,風聲太大也聽不到那裡是否有說話聲。
「確定。」染墨點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他們一定是沒想到會有人能從那麼凌亂的馬蹄印中分辨出來最新的,所以壓根沒有掩飾行蹤。這裡的雜草很明顯的是剛剛被人踩倒的,草根處的摺痕還很新鮮……」
「好,我相信。。」任刃打斷了染墨的賣弄,揮了揮手讓他安靜下來,低聲說:「看起來房子外面沒有人看守。既然刺客只派了一個人,說明對方人手不多,或者是低估了我們。那麼我們先靠近過去,看看情況,不要貿然行動。」
染墨指了指腳下叢生的雜草:「這麼走過去會被聽到的。」
「嗯,用輕功。」任刃看了看染墨,問道:「能做到的是吧?」
「沒問題。」染墨點點頭,看向那個房子,「落到屋頂上嗎?」他記得他看過的雜記,聽過的戲文里,大俠都是這樣揭穿惡人的陰謀的。
任刃搖頭:「不行,這個房子年久失修,屋頂不見得能承受得住兩個人的重量。而且落在屋頂上的動靜太大,我們從停在窗邊,向裡面看過去就好了。」話音一落,人已經原地縱起,腳尖在草尖輕點,寬大的外袍在空中翻飛,幾步就落到了窗外。
染墨立刻緊隨其後,落在了任刃身邊。但他卻沒有如任刃一樣的向內看去,而是站在任刃身後,隨時戒備著其他的突發危險。
對染墨的聰明點了點頭,任刃想屋內看去。
屋內有四個人。
雖然很黑,很暗,但從輪廓上任刃第一眼就認主了坐在椅子上的人——林澤生。他的位置離門很近,任刃能看到他的側身。他的坐姿很自然,看起來並沒有受傷或者被捆綁。另外三人在林澤生對面,其中一人坐著,另兩人一左一右站在這人身邊。從輪廓來看,毫無疑問是男人。五官有些模糊的辨識不出,輪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心中雖然疑惑,任刃卻不動聲色的將呼吸放到最緩,聽著屋內人的說話。
「醫聖大人,你考慮的如何?」熟悉的聲音好像驚雷一樣在耳中炸開。這個聲音——澤國三皇子!
「殿下,我說過,帝王蠱真的無法可解。」林澤生的聲音仍舊一如既往的溫潤柔和,與這樣的氣氛格格不入。
任刃雖然心中震驚,但也稍微放了心,既然是「老朋友」了,那麼對方的意圖就很明顯了,而且暫時應該不會傷害林澤生。
「你認為我會相信嗎?」三皇子的語氣含笑,繼續說:「我也算是醫聖谷後人,很清楚藥性相剋,蠱毒互制的原理。。這帝王蠱既然是曾經的醫聖所下,如今的醫聖自然會知道解蠱之途。更何況,若是無法可解,那華國皇帝的帝王蠱是怎麼解開的?」
任刃臉色一變,剛剛平緩一些的心跳又狂跳了一下:他怎麼知道?!
呼吸亂了一瞬,但幸好呼嘯的夜風將這細微的聲音蓋了過去,任刃勉強的放緩呼吸,探究的目光投向三皇子。從澤州逃脫后,他並沒有深思過三皇子受挫後會有什麼舉動,畢竟在他看來,澤國人經過十幾年的籌備在澤州能做出那樣舉動已經是極限了,萬萬料不到他們居然會大膽到孤身潛入弁京一帶的。
林澤生卻似乎一點也不吃驚,笑著說:「殿下,我沒有說謊。帝王蠱無法可解,只要母蠱不死,王室不滅。所以,我只是將帝王蠱的母蠱交給了華國皇帝,讓他將生死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而已。」
「母蠱……」三皇子沉吟了一下開口道:「我如何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門忽的被踹開,夜風隨後撲了進來,撩起了門外少年人的衣袍,在黑暗中舞動飄擺。任刃站在門口,彷彿沒看到面對著那人身邊拔劍而指的侍衛,也沒注意到另一個竄到林澤生身邊以他為質的人,動作輕慢的抬起手,指尖中捏著一隻蠕動的小蟲,笑著說:「他沒騙你,因為母蠱在我這。」
然而三皇子卻只是一驚,隨後立刻恢復了常態,甚至都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反而帶著笑意向任刃打了招呼:「原來是任二少!真是可惜呢,情報似乎錯誤了,你並沒有中毒瀕死,我的那個不成器的手下似乎失敗了呢。」
說罷,才漫不經心的看向任刃的手中,語氣調侃的說道:「?你說這是母蠱?你認為我會信?」
任刃抬腿跨了進來,靠在破爛的牆邊,同樣笑著說:「信不信由你了。一個不會武功的醫聖,總是要一些保命的籌碼的。事實證明,這個籌碼現在就要派上用場了不是?」最後的問句,卻是看向了林澤生。
三皇子的視線也隨著轉移了過去,卻只見林澤生輕嘆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若是他直接承認或者配合任刃說些什麼,三皇子必然是不信的,可現在林澤生不變的沉默琢磨不透的態度反而讓三皇子有些細微的動搖。手指微動,向身邊的侍衛示意先不要輕舉妄動,三皇子冷笑一聲繼續道:「既然你說這是母蠱,那麼關係到各國皇族的性命的蠱蟲,就這樣隨身攜帶?是不是太過……」
任刃歪了歪頭,打斷他的話,語調在呼嘯的冷風中更顯猖狂:「那又如何?我為什麼要在乎?」瞟了一眼被這句話噎的一時無語的三皇子,任刃將手中的蟲子放到眼前端詳著,突然換了個語氣,笑著問:「帝王蠱與母蠱之間的感應很奇特,母蠱只要出現,帝王蠱就會騷動起來,心跳就會隨之加速,身體開始燥熱不安,呼吸也開始變得灼熱。不知道三皇子你有沒有感覺……」
對面的人靜默了下來,似乎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感官上,仔細的感受著身體的變化。漸漸地,呼吸從慢變快,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帶有了一絲不確定:「只是這個就能說明它是母蠱了嗎?我不信。」
任刃很無奈的嘆了口氣,語氣更是惋惜對方的執迷不悟:「既然你不信,那不如我將母蠱的後腿扯下來,母蠱的傷勢子蠱感同身受的,你可以感覺試試的。」說著,指尖突然一松,在三皇子的注視下,那蟲子落到了掌心中,另一隻手便捏向了那隻蟲子。
被任刃過於篤定的態度迷惑,三皇子終於沉不住氣的出聲阻止:「等等!」
而任刃等的就是現在!
手臂忽然抬起,掌心蟲子忽然拋向持劍挾持著林澤生的人,任刃嘴中還喊著:「母蠱給你了!」那人大驚之下下意識的伸手去接,而同時另一側的窗戶中躍進一個人來,如迅速湧入的夜風一樣,刮到了林澤生的身邊,又迅速刮到了任刃身邊站定。
只不過剎那間,林澤生已經被染墨解救出來。與此同時,任刃手臂一揮,帶著香味的藥粉立刻隨著夜風波及到了屋內的每個角落。正要追擊的三人立刻捂住了口鼻,腳下的動作頓了一頓,這已經足夠任刃三人逃脫了。
染墨背著林澤生與任刃一路狂奔到了馬旁,翻身上馬。任刃將林澤生攬在身前,策馬狂奔。
顛簸中,任刃一手扶著身前坐立不穩的人的腰部,一手拉著韁繩,在他耳邊說道:「解藥在我袖口,自己翻出來。」
林澤生呼吸有些急促的伸出手,準確的捕捉到了任刃隨風飄動的袖袍,手掌幾乎不敢碰到他的手臂,從袖口的口袋裡翻出了個小瓷瓶,倒出一個葯碗咽了下去,才終於舒了口氣。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拿春/藥用來攻擊的人。」仰起頭,靠在任刃的身前,林澤生任冷風吹拂著還發熱的臉龐,苦笑著說。
在一旁策馬飛奔的染墨聽到這話差點從馬上歪下來,驚訝的扭頭叫了出來:「少爺,你又來?我以為真的是那個什麼蠱呢……」
任刃斜了染墨一眼:「我又不是醫聖,哪來的什麼母蠱?幸好春天到了,在草叢裡還真的捉的到蟲子。」
「啊!」染墨恍然大悟,「那些什麼心跳加速,身體躁動不安……其實都是中了春/葯之後的癥狀啊!可是……你什麼時候下的葯?」染墨又迷惑了。
「他踹開門,隨著夜風帶進來的。無為無味,天色又黑,很難被察覺。」林澤生插口道。
「,所以你故意那麼說,越說他就越信……」染墨點了點頭,「不過那兩個侍衛應該也中毒了,怎麼沒反應?就由著他們的主子被你騙了?」
任刃笑著搖搖頭:「一來,我這次下的是極普通的春/葯,藥性並不很強,不會立時就發作到不能控制;二來他們二人一個要護衛主子,一個要挾持人質,情緒緊張,精神集中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那麼短的時間內身體的變化?只有在我提醒下,三皇子才會注意到身體的不同而已。」
染墨坐在馬上一抖,感覺自家少爺果然是好可怕……
「其實這些謊言漏洞百出……」林澤生有些惋惜的嘆息道,「可是三皇子執著於帝王蠱多年,對此事的敏感非常,緊張的近乎到達了草木皆兵的病態了,所以才會輕信於你。但是即使這樣,你的舉動還是冒險了。」側著頭,林澤生對身後的任刃說。
「我沒有別的選擇。」任刃的聲音隨著夜風飄入了耳中,一樣的冰涼:「再次落入他的手裡,無論你能不能解蠱,最後的結局一定是死。比起這個結局,我寧可冒險。」
「小刃……」林澤生被任刃語氣中濃濃的不滿和幾乎察覺不到的委屈引得怔了怔,隨後對他突然冒出的小情緒有些放縱的笑了。手掌從外袍中探出,覆在了他抓著韁繩的手背上,誠懇而溫和的說:「我其實是想說,謝謝你救了我。」
這才知道會錯了意的任刃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最終決定保持視線直視前方,沉默不語。
染墨並駕齊驅的坐於馬背之上,側過頭,將視線在共乘一騎的兩人之間徘徊了一會兒,在心中默默疑惑:為什麼他感覺二少和林大夫的相處有點奇怪呢?是他多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