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最是那一劍的無情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正西下。
王都西南向,官道之上,一馬一破車,吱吱呀呀。
馬是瘦馬,口吐白沫,粗氣連連。
人是老人,鬍鬚花白,半佝著身子坐在車駕上,孱弱的身軀隨著馬車左右晃動,令人擔心只需一陣風來,他就會栽倒在地。
杜軒和玉兒此時就在馬車裡。
幾天前,杜軒被玉兒背負著夜出王宮,在宮外遭遇劍手伏擊,所幸被玉兒喚著爺爺的那位男子及時趕到,將兩人救走。
沒想到母親大人手段高明,借劍刺中杜軒小腹,卻沒傷及內臟絲毫,被爺爺緊急治療后總算保住了一條小命,杜軒因此再次陷入昏迷。
為掩人耳目,爺爺找了找一山丘,挖一土坑,假意埋了杜軒,再雇了一輛馬車,直取都城西南向奔青衣江而去。
眼前的峽谷叫清風峽,是從都城去往青衣江的唯一通道。峽谷狹窄且長,斜斜向下,兩邊崖壁高聳,筆直如刀。
進入峽谷,馬車放下了速度,緩緩前行。
嘶!
行進中的瘦馬一聲嘶鳴,四蹄牢牢抓住地面,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迹,生生止住了馬車。
「什麼人?」花白老人低喝一聲,雙手一緊,勒住馬韁。
馬車前方,兩條身著黑袍的人影立在向晚的暮色中。
黑袍人的袍子連著帽子,蒙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鷹隼般冷厲眼睛。兩人手持彎刀,手指骨節清晰凸起,穩定地握在刀柄上。刀柄漆黑如墨,刀刃寒光閃閃。
兩個黑袍人就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擋住了去路。
老人臉色一沉,扭頭一看,不出所料,馬車的後面,同樣突兀地出現兩個黑袍人,同樣彎刀在手,擋住了退路。
「什麼人?」老人再次開口。
「殺你們的人。」其中一個黑袍人冰冷的聲音從面罩裡面擠出來,就像來自地獄的幽靈一般。
「往日有冤近日有仇?」
「沒有。」
「所欲為何?」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既是為財,何須兵刃相向,老夫可以付更多的報酬。」
「盜亦有道,老先生還是省點口水吧。」
「若問僱主是誰,看來你們也不會說了?」
「明知故問。」
「放過車內兩個孩子,我這條命就是你們的。」
「你們都要死。」
「可惜了。」
「哦?」
「如果你們剛剛稍微有點惻隱之心,也許我都會考慮放過你們。可惜了,你們沒有珍惜。」
嘭!
老人說罷,從座駕上爆身而起,衝破馬車前端的頂棚,穩穩落在頂架,一柄長劍已然在手。
誰能想到,剛才還奄奄一息的老者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化個妝我等就認不出來了?雕蟲小技!」
為首的一聲冷哼,四條人影兩前兩后,呈合圍之勢,向馬車急速撲殺過來,瞬間距馬車不過三丈之遙。
老人腳尖一點,身形一縱,飛掠而下,化著一道黑影,撲向正面來襲的兩個黑袍人。
噗嗤!噗嗤!
兩道寒光閃過,兩個黑袍殺手正在前沖的身影戛然止住。
撲通!撲通!
兩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就已栽倒在地。
「你們,太慢了!」
話音不及落地,老人身形急退,一縱一躍,從馬車頂上越過,急墜於馬車後方,橫劍於胸,堪堪擋在馬車和後面兩個黑袍人之間。
兩個正在急速前沖的黑袍人身影急頓,滿臉驚愕地看著對手。
怎麼可以這麼快?從秒殺同伴到後退擋住去路,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這特么還是人嗎?
「現在收手,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只要你們說出幕後僱主是誰。」老人順勢劍指黑袍人,冷聲道。
「此……此話當真?」其中一個人握刀的手連同聲音一起顫抖,徹底喪失了鬥志。
「你們還有得選嗎?」
「是……」
嗖!嗖!
撲通!撲通!
黑袍人剛發出第一個音節,兩聲金屬破空的聲音呼嘯而來,緊接著是兩聲悶響,兩個黑袍人同時前撲倒地,每人後頸上赫然插著一把匕首,刀刃盡沒,徒留黝黑的刀柄。
峽谷後方遠處,一道白影凌空而來,急起急停,瞬息落下。
一襲白衣聞竟然風不起。
「沒想到啊,姬夫人的一個下人也有這種好身手。」來者是一個中年男子,也不看面前的兩具黑袍屍體,像盯著一個死人一樣盯著擋在馬車前的老人,緩緩道,「可惜你還是要死,尤其是車裡那個災星更要死。」
「上官飛雪?什麼人能請得動你這樣的高手?什麼時候你們這樣的組織也成了別人的幫凶?」老人盯著白衣男子,眉頭一皺。
「有眼力!不過幫凶談不上,在下前來不受任何人驅使。為天下計,災星不可留。」白衣男子語氣平淡,展手亮劍,劍指老人。
「閣下又怎知這不是一場陰謀呢?」老人揮手,長劍背負於後,長袍前襟一撩,蓄勢待發。
日落西墜,山谷寂靜,落葉可聞。
兩名劍手持劍而對。
靜,然後風起。
風很輕很柔,穿過峽谷,拂過白衣男子如雪白衣和飄逸秀髮,衣袂飄飄,髮絲起舞。有那麼一縷從腦後被捲起,往前面飄起來,飄到白衣男子的額頭上。
白衣男子眼睛一眨不眨,握劍的手紋絲不動。
半響,風止,額頭髮絲緩緩滑下。
白衣男子還是沒眨眼,髮絲即將滑過他的眼睛。
就是這一刻!
老人突然氣息暴漲,長身而起,青衫無風而動,化作一團影子掠向白衣男子。
不及眨眼的工夫,長劍隨身影瞬息而至,迎向白衣男子刺出巔峰一劍。
時機恰到好處,速度達到極致,老人很慶幸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他自知不敵對手,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他唯一的希望。
劍尖距白衣男子眉心不足一寸,去勢依舊不減。
劍意先至,白衣男子眉心出現一抹紅,是血!
白衣男子眉頭微皺,面色古井無波。
白衣男子終於動了,身子驟然扭曲,以不可思議的姿勢險之又險避過一劍絕殺,高高的髮髻被劍尖挑落,幾縷髮絲斷裂,飄然下落。
白衣男子不為所動,不退反進,在對方劍勢消失的一剎那,還在扭曲過程中的身子順勢一沉,屈膝,曲肘,展臂,一劍斜斜刺出。
不可思議的反應,不可思議的出劍角度!
噗嗤!